這個男人看起來三十上下,一頭臟得糾結成了綹的長發底下,一雙眼珠子左右分得遠遠的,使他的目光看上去好像永遠茫然著、沒有焦點。光才一打在他的臉上,他頓時擰著身子,瘋狂地朝身後露營地的方向嘶叫了起來:「他們來了!他們來了!快去找他們的飛船啊!」
好像不惜撕破自己的聲帶也要將話傳達出去一樣,他尖厲的喊叫聲甚至把林三酒的耳朵都震疼了;隨著他的呼喊,露營地的方向頓時隱隱傳來了騷動。
林三酒皺起眉頭,正要止住他的呼叫,隻聽背後不遠處幾串腳步聲咚咚地近了;她一拳將那個還在不斷掙紮嘶叫的男人給打暈了過去,一行幾人戒備地盯住了前方的黑暗裡。
「是誰在哪裡……?」
腳步聲在不遠處停了下來。來人好像是特地走下了路麵、藏身在了林蔭裡以後,才輕聲輕氣地向林三酒一行人問出了聲:「……你們是什麼人?」
「你們又是什麼人?」林三酒揚聲應道。
「我們……我們是一群沒了家的人,住在這兒很久了,」那個乾啞蒼老的聲音低弱地回答說,「那是我的小兒子,他是個精神病,總是說有一天外星人會找到我們、殺了我們之類的瘋話……他有病,對不住你們,你別跟他計較了,能不能放了他?」
林三酒眯起了眼睛,禮包和清久留也彼此對視了一眼。
「放了他倒是沒問題……但你怎麼沒有也跟著發瘋?」她一邊說,一邊將腳下的男人提了起來。
像是問到了什麼難言之隱似的,那老頭兒的聲音頓了一會兒。
「唉,都是命。」他的聲音細得像是隨時能被風吹斷,好像餘下的氣也不多了。「……搭上了我老婆、我大兒子倆人,我才知道原來不能吃東西。勉強靠著注射液活下來以後,我就在這兒住著,照顧我小兒子,還有其他一些也得了精神病的人……城市裡不敢去,太亂了,總是死人。」
一邊說,一個佝僂著後背的乾瘦老頭兒,就從林子裡謹慎地探出了半張臉來——【能力打磨劑】的光芒不亮,但他臉上乾枯縱深的紋路與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仍然在昏白的光芒裡一清二楚,應該是個普通人。
「什麼注射液?」
「我本來是一家醫院的清潔工,」老頭嘆著氣,語氣疲憊地說道:「世道一亂,沒有人顧得上醫院了,我趁亂把醫院裡的葡萄糖、營養液和注射器都搬走了……能活一天,就照顧他一天吧。」
林三酒看了看身邊二人,將那男人扛在了肩膀上。
「你們在這兒住了多久了?一共有多少人?」
「至少也有半年多了,除了我們父子倆,還有四個精神病……再多,我也照顧不過來了。」乾瘦老頭見了她的舉動,立刻像是鬆了一口氣,從林子裡迎了出來:「誒,姑娘,你把他給我就行。」
老頭兒大概因為年老身子萎縮,如今個子才剛剛到林三酒的肩膀,她當然不好將這個挺沉的瘋兒子一股腦地砸在他身上;搖了搖頭,林三酒示意禮包推上輪椅,轉頭道:「我給你送進去吧。」
老頭兒大概是很久沒有被神智清楚的人幫過忙了,一張嘴顫著,半天也隻擠出了一聲謝謝。
站著一排木屋的露營區,此刻顯得十分不安生。或許是被那個瘋兒子的聲音給驚擾醒了,另外四個精神病人也都拉開了窗子,四張白臉在黑夜裡直勾勾地盯著來人——門都被老頭給鎖上了,據說是免得他們一激動起來就跑進林子裡去。
作為最沒有人要的物資,老頭拉回來的食物倒是不少,東一箱西一箱地扔在露營區的地上。或許是精力不濟,他每兩天才給病人們餵一回飯,叫他們不至於餓死、也不至於隨處便溺得收拾不過來。
「從這兒往外走不太好走,」把兒子放回了自己的木屋裡後,老頭兒這才又摸黑走了出來,借著【能力打磨劑】的銀光,朝林三酒一行人的身後指了指。「你們出去的時候,要當心別上了岔路,順著寫著管理處的牌子……」
「事實上,」林三酒與另外二人對視了一眼,隨即輕聲打斷了他:「我剛才看見這兒還有幾間空的木屋。我們今天也走累了,打算在這兒歇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
露營地有人,固然不太理想;但他們的狀態,確實也不允許他們再在黑夜中跋涉了。與未知的危險一比,還是幾個精神病更安全一點。
老頭兒一愣,好像有些沒反應過來、又好像有些吃驚地咳嗽了起來;等過了一會兒,氣息喘平了,他這才點點頭,指著不遠處的木屋說:「一個晚上的話……當然可以。」
他很可能是對著幾個年輕人毫無辦法才同意的;但不管怎麼樣,十五分鐘後,一行四人就已經在最大的一間木屋裡安頓了下來。
(感謝名單在感言裡,手機端可能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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