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王壓根就沒察覺到,自己腳下的地毯失去了底下那一層,立刻輕輕地落在了地麵上——「你這是在乾嘛?」他吼了一聲。
即使是再精密的儀器,恐怕也測不出來當地毯落下去一點時,人體會跟著落下去多少——這種細微到幾乎沒有的改變,連當事人都毫無所覺;但在林三酒的「眼」裡,這已經是一個足夠決定成敗的關鍵了。
因為她剛才的一個推測,已經被證明了。
「……環境之中,最容易被我們改變的,就是空氣了。」黑澤忌在紙鶴裡的第三段話,也是最後一段話,是這樣說的:「人的每一個動作,不管再微小也好,都會造成氣流的改變。你以為成長型肌肉和力量的增長,隻能夠直接砸在敵人身上嗎?當我們以合適的角度、力道擊中空氣的時候,有時反而能夠產生驚人的效果。」
無人回答亨利王,林三酒像是一個暗夜裡的幽靈一般,身體輕盈地在空氣裡滑了下去;她腿部彎曲、蹲下的每一個動作,看起來都像是渾然天成般的恰到好處,輕輕地,又沉重地,她的右側骨翼突然攏了起來,猛然朝前方的空氣裡刺去。
「你是不是突然瞎——」
亨利王的嘲笑實際上還隻是一個念頭,他尚未來得及將它說出口,眼前有什麼東西就變了;然而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他隻覺得自己左腳猛然一陣劇痛,「啊」了一聲,身子忍不住震了一下——
這一震,已經足夠了——他一直高高抬起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揮了揮。
【畢卡索】有所鬆動的那一刻,林三酒覺得自己仿佛已經等了一輩子。她腳下一蹬,隨即渾身上下已經融會貫通成了一個小小的什麼東西,在這一道力下彈射了出去,快得甚至連思維都跟不上了。
……以前,她是腳發力、腿跟上,上半身再朝前傾;一步接一步的連環動作,不但效率低了,效果也大打折扣,這也是為什麼黑澤忌說她的身體是一塊塊堵死的。
【畢卡索】在鬆動了半秒鐘以後,就再次在亨利王的指揮下凝聚了起來;然而半秒的時間,已經太多了。
「為、為……」亨利王雙眼圓睜,死死地盯著穿過自己腹腔的森森白骨。「是什麼……」
他血紅的目光艱難地移到了他的左腳上——那兒看起來像是被小型炸彈給炸了一下似的,連鞋子帶半邊腳趾,全已碎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那個啊,」林三酒這時候才睜開了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在昏暗的偏殿裡閃爍著光澤。「……是我打出的空氣。要不是你的身體往下降了幾個毫米,露在了【畢卡索】空間外,我也打不著你呢。」
雖然每一個字都聽懂了,但是亨利王的表情,從來沒有這樣茫然過。
屬於歐洲中年男人的高鼻深目、一頭捲發,漸漸地從他臉上消失了;如同海水退潮一樣,露出了底下一張平凡無奇的暗黃麵孔。
到他死的這一刻,林三酒也還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玩家已離開踩踏板52秒,請在一分鐘之內,儘快回到踩踏板上。」
呼了口氣,林三酒將目光從轟然倒塌的死屍上挪開,踩上了鐵皮板子。隨著她的動作,播報聲一下子啞了。
想了想,她掏出了紙鶴,打算給黑澤忌回個信。
「謝謝你,你的消息來得太及時了,我剛剛也擊敗了一個對手……」她的訊息很簡單,幾句話就說完了;一伸手放飛了紙鶴,翅膀頓時「撲稜稜」地朝她身後飛了出去。
……或許是因為戰鬥告捷後那微微的一點鬆懈,當林三酒猛然意識到身後還站著一個人的時候,她唰地扭過了頭,正好對上了瑪格麗特王後那張優雅美麗、卻麵無表情的臉。
渾身的肌肉一瞬間緊繃了起來,又在下一秒鬆懈了;帶著幾分迷茫,林三酒呆呆地看見那隻紙鶴落在了瑪格麗特王後纖長的手指上。
「我警告你,」一綹金發滑了下來,從她櫻花般的紅唇裡,吐出了林三酒十分熟悉的凶狠語氣,「……你要是敢和別人說起這件事,我一定會親手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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