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久留點了點頭。
有一瞬間,林三酒還以為他在對自己說話;可是下一秒,她就意識到了,清久留的目光焦點並不在自己身上,而在自己身後某個很遠的地方。
「不肯來一杯嗎?」清久留舉了舉空空的手,好像握著一隻杯子似的。「那你不介意我喝一杯吧,拉芙?」
……什麼?
皮娜正在洗臉。她站在一側,彎著腰,一把一把地從什麼也不存在的空氣裡捧出水,潑洗在自己臉上,手指劃圈,打出了誰也看不見的洗麵奶泡泡。她洗得認真之極,好像要把皮膚、五官都慢慢地,打著圈洗下來,洗得隻剩雪白頭骨。
人偶師坐在地上,伸出來的一隻黑色漆皮長靴上,隱隱閃爍著一線筆直的光。他呼吸平穩,麵色平靜,乍一看,一點異樣都沒有;可是幾秒鐘過去了,他唯一的動靜就是眨了一下眼睛,仿佛變成了一個——一個活人娃娃——一個人偶。
大巫女是唯一一個仍然與現實世界掛著一點點鉤、還沒有完全被扯斷聯係的人;隻是她此刻遭受的,恐怕是林三酒想也想不出的痛苦——即使隔著這麼遠,林三酒也能清楚地感覺到,大巫女的身體似乎變成了一個搖搖欲墜的牢籠。
在那一個快要分崩離散的牢籠裡,亂流似的意識力如同無數凶猛野獸,正在一次次衝擊著大巫女,仿佛想要將她衝成千瘡百孔,奔逃而去。
唯一一個沒受影響的人,是正縮著肩膀、小聲嗚咽的鳳歡顏。對梟西厄斯而言,或許鳳歡顏與地上的草,石頭,都沒有本質區別,不值得他分神去動一動手。
「你……」林三酒張開口,湧上喉嚨的,卻是一陣陣癢意。這一幕幕都太過荒謬了;上一次,梟西厄斯起碼還是降臨在了一個人身上,這次卻隻是一張紙罷了,連老太婆都沒有拿出來——如此荒唐可笑的事,她怎麼能夠不發笑呢?
「你究竟做了什麼?」她啞聲問道。
「你的禮包被抓過來以後,能看懂我在他們身上做的事嗎?」梟西厄斯饒有興致地問道,「它應該可以吧?連我伸過去繼續打破空間牆的力量,都被它捉住了,一邊抵抗我,一邊試圖要……唔,分解我的力量?你還有這樣的親人,挺有意思。」
他還不知道禮包可以解讀數據——禮包還在反抗,他果然可以對抗梟西厄斯!
林三酒一時間不知道是自己的雙腿軟了下去,還是地麵陷了下去,隻是搖搖晃晃地,快要站不穩了;她跌跌撞撞地從影子身邊退開,仿佛不敢再看一樣,喃喃地叫道:「禮包,快跑,跑啊……」
「他哪還跑得了,」梟西厄斯說,「在他之後,就輪到你們了。」
伴隨著【單向通道】的驟然一震,林三酒「咕冬」一聲,跌坐在了那張雜誌封麵後方的地麵上。
幾秒以後,她一邊死死盯著前方的紙與黑影,一邊悄悄地向不遠處的大巫女伸出了手。
在她強忍痛苦的掙紮裡,大巫女剛才依然以驚人的意誌力,在一次次地向林三酒做出無聲的口型;因為她的五官都被痛苦扭曲了,以至於林三酒看了幾遍,才終於確認了,大巫女是在說「過來」。
重重的一下,大巫女沁著冷汗的手,就打在了林三酒的手裡。一小團不知道被她用了多大力氣才終於重新馴服的意識力,仿佛一片雪滴入了熱油,立時就消融在了林三酒的手心裡。
「聽我說,」
林三酒的腦海裡,緊接著就響起了大巫女斷斷續續、備受煎熬的聲音。
「我有很多……很多記憶都還在慢慢恢復,所以我才想起來……當年我在『意識力星空』裡,被他下手之前,剛剛打聽到了一件關於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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