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自己都不太信。
但是此刻她身邊誰也沒有反應,誰也沒有叫起來,似乎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她這個看起來又好笑又好氣的辦法,居然真的給她湖弄來了十幾二十秒鐘。
然而她也不能靠這個辦法擠出人群啊!
她一向很滿意自己的身高,有時還暗暗希望自己能再高一點就好了,可沒想到有朝一日,她卻恨不得自己能當個掃地機器人。
純觸捕捉到的大量訊息,依然在像潮水一樣流進腦海裡;哪怕是林三酒微微彎曲了膝蓋,後背也駝起來了,她依然沒法將自己完全地藏在人群陰影裡——她很清楚,按照左邊那個人查看麵孔的趨勢來看,在最多一兩秒鐘以後,他就會看見自己的臉了。
她甚至不能再故技重施了,因為右邊還有另一波人,在一張臉一張臉地打量,非常仔細,誰也不放過。
怎麼辦?
兩秒鐘後,當左邊那個人的目光投上來時,定定地停留在了林三酒的臉上,似乎吃了一驚。
「怎麼了,」旁邊一個把臉都塗上油彩的樂隊歌迷,此刻對空氣裡的歌聲充耳不聞,朝那人問道:「你發現什麼了?」
說著,那個歌迷自己也朝林三酒臉上仔細看了看。
「應該不是目標,」他說著,扭過了身體,「想不到還有人受了這麼古怪的傷……」
在那二人轉過身去,擠開人群的時候,林三酒腦海中的意老師,也即刻下了死手——她以拚命的架勢,將一股意識力朝地上驀然洶湧砸去,裹挾著千斤之力,迎麵砸上了躺在地上的人本。
正高興的人本冷不丁受此重擊,腦袋朝地麵上一磕,當即就將磚地給砸開了一片蛛網似的裂縫,飛濺起了許多碎磚。
它抱緊林三酒小腿的手也不由鬆了一鬆;剛才被吸到了它空白腦袋上的、林三酒的下半張臉,也好像依依不舍似的,終於一點點從人本腦袋上被剝離了下來——意老師將人本重新收回了「種子」裡,林三酒猛地吸了一口氣,使勁甩了甩頭,這才感覺到意識又一次回到了腦殼裡,剛才那種嗡嗡的、一切都失去真實的感覺漸漸退潮了。
她摸了摸臉,發現下巴也回到了臉上。
「太冒險了,」意老師急急地說,「萬一你的下半張臉回不來了怎麼辦?」
「換別人可能就回不來了,」林三酒自己也心有餘季;她也沒想到,原來任人本吸走自己麵孔時的感覺,就好像是一場自己的精神與心靈逐漸失控的過程,她卻成了旁觀者。「但是人本知道……知道我有治它的辦法,它不敢不把我的臉還回來。」
說起來,幸虧她有一個意老師作為後備手段,能夠製住一有機會就肯定要將林三酒完全吞噬的人本。
「萬一沒被梟西厄斯殺了,卻死在人本手裡的話,未免也太過可笑了,」意老師咕噥了一聲。
林三酒卻沒有時間搭話了。她此刻早已跟上了那個歌迷的腳步,緊緊貼在他們二人身後,用他們打頭,跟著穿過了人群——前方二人已經檢查過她了,對她再沒興趣,任她跟著也無所謂;而她一旦能夠動了,就自然不會再傻傻任人往自己臉上看了。
她就像一條穿行遊走在光影之間的靈蛇,以步伐大小、肌肉扭轉的幅度,借著周圍一切可以借用的人影和空隙,來躲避著燈光與目光。
這一輩子,林三酒從來沒有在「行走」這件事上,如此集中過注意力,花過這麼深的心思——她深知這不是長久之計,總會有另一個人的眼睛,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避開的;但她無法可想,隻能在那一刻來臨之前,儘量靠近人群邊緣,儘量走上一條商鋪道路。
她不知道其他夥伴們在哪裡,更不知道他們脫身了沒有。眼下除了繼續往前走,儘量越遠越好,她沒有任何辦法……
「人偶師!」
人群中,忽然有人高高地喊了一聲。那人語氣緊張,聽著不像是被梟西厄斯操控的人之一;但他這一聲叫,卻令林三酒身邊所有的臉都一齊轉動起來了,她當機立斷,隨著人群轉過了頭。
「那個人,是人偶師沒錯吧?」之前高喊出聲的人,舉著一條手臂,遙遙指著遙遠的一條走道——似乎是b道。「那副行頭……沒錯了,趕快走吧!別讓他逮著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這句話落下去以後,身邊的人群卻似乎收到了同一個命令,大步大步地朝遠方那一個漆黑凝立的人影走了過去。
林三酒被裹在人潮中,再也顧不得自己要遮掩行跡了,眯眼往高地上掃了幾眼,一顆心直直地往深淵裡滑了下去。
他在乾什麼?明知道梟西厄斯就在這裡,為什麼還大剌剌地站在那兒,什麼事也不做?
梟西厄斯能夠「降神」在他的身邊嗎?自己就算現在趕上去,還能來得及嗎?
林三酒一時滿心都是擔憂,以至於她微微分了神,直到被一隻手猛地扣住了手腕,這才激靈一下醒過了神。
她猛地一擰頭,對上了一張全然陌生的臉。
「姐姐,」那張陌生的臉上,卻傳出了禮包低低的、急切的聲音:「我找了你好久……你別去,那邊的不是人偶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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