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娜知道自己戰力低。
「我不礙手礙腳,」她小聲說,「我就在這裡坐著,什麼也不乾,你當我是一塊石頭吧。碎磚斷石都可以在這裡,我怎麼不可以?」
僅僅是幾句話一過的工夫,那個男人已經快要走出小鎮了。人本依然在他身後呆呆站著,也看不出他動了什麼手腳;身體管家的那雙眼睛裡,攝像機紅燈一樣的兩點亮光,仿佛逐漸漲大的血珠,映在了皮娜視野裡。
大巫女靜了一靜。
不知道是因為皮娜現在再跑也來不及了,還是因為她知道皮娜也不會跑,她終於在輕輕一道鼻息裡,低低地說:「……那麼,你最好能是一塊徹底的石頭。」
是叫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冒頭的意思嗎?
皮娜點了點頭,剛要再問,卻覺一股意識力猛然捂住了她的嘴——那男人與她們明明還有很遠,可是大巫女卻已不讓她再說話了。
不過,那男人好像也不知道下一步該乾什麼,該去哪裡找幕後的始作俑者。他站在原地,四下來回望了幾圈;遠遠看著,他渾身上下之輕鬆,就像一個在決定該往哪裡走的遊客。想了幾秒,他抬起手,打了個響指。
下一刻,皮娜看見了。
從那男人的身上,先是鼓起了一個模湖的、半透明的人形,好像是要細胞分裂似的,又好像是生了一個人般大小的水泡。那人形水泡越來越大,越來越鼓脹;腦袋的部分,在天光下泛起了頭發似的絲縷反光,甚至一時將那男人都遮得瞧不清楚了。
漸漸地,那大水泡開始有了顏色和質地感。
灰白褶皺的、皮革一樣的質地;渾濁泛黃的晶體顏色;黑青青的布料,和好像痙縮一樣拱起來的後背形狀……皮娜甚至不用向一旁的大巫女以目光求證,就已經看出來了:從那男人身上浮起來的,正是曾經讓大巫女沉睡數年的老太婆。
身旁不遠處,一口又輕又顫、蝴蝶翅膀似的氣息,撲進了空氣裡。
老太婆從身體管家的身上走下來,以兩腳站在地上,鬆垂的雙頰令她看上去仿佛一種品種狗。那雙小眼睛在天地間轉了一圈,似乎也不知道該往哪兒走才好;她也抬起了手——不過這次,老太婆叫出的不是第二個老太婆,而是一片澹銀色的、反著的文字。
大巫女立刻用意識力戳了戳皮娜,意思不言自明。
皮娜不必提醒,早就眯起眼睛,將目力都專注在了那一片文字上;老太婆的【概念碰撞】能力,她是已有所耳聞了,知道對方要分別選擇發動條件和後果——此刻老太婆選擇的發動條件,是「有人吹氣的時候」。
她似乎早就知道自己要選什麼,銀色文字也很順從地浮現起了下一個後果。老太婆的手指才一離開澹銀色字幕,那身體管家就立刻配合地重重吹了口氣。
「是什麼?」大巫女急迫的問話,是通過意識力打進來的。
皮娜怔住了,有幾秒鐘的時間,她隻是看著老太婆,又看了看大巫女。她根本不必犯愁自己該怎麼不出聲地說話;因為就在這個時候,大巫女已經朝她頭上天空抬起了目光。
皮娜也仰起了腦袋。
一個巨大的,螢光紅色的箭頭,就像霓虹廣告燈牌一樣,懸掛在半空中,箭頭筆直地指著皮娜。她愣愣地盯著它,往後爬了幾步,螢光箭頭就跟著她也挪了幾步。
怎麼回事,或許已經不重要了。
「他們隻發現了我,」皮娜盯著箭頭,低聲說:「那邊的房梁……你快走……」
大巫女一動不動。
過了幾秒,她深深地吸了口氣。
「梟西厄斯果然退化了。」她好像沒聽見皮娜的話,聲音不遮不掩,平靜地說:「連叫一個老太婆出來也這麼費勁。從剛才的過程來看,他應該已經退化回了當初葷食天地的水平……恐怕還略有不如。」
下一句話,她是站起身,轉了一個方向,對著圍牆外半空中浮起的人影說的。
「讓我身心分離的這筆帳,現在我終於可以和你算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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