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9章 戰局之外的皮娜
那一聲低低的,強忍喘息的痛呼,是從一個男性的嗓子裡發出來的。
皮娜一時間幾乎懷疑自己正在做夢;她手腳發顫地往天台上爬了幾步,扒住圍牆,重新翻回一塊還能落腳的房頂上,伸長脖子朝遠處一望——第一個映入眼簾裡的,是半空中少了一塊麵皮的老太婆。
從右眼底下一直到下巴邊上,它被活生生地撕扯下去了一長條灰白臉皮;沒了麵皮的地方,底下也沒有血肉筋骨,隻有一團白茫茫的虛無。
兩側皺摺鬆垂的皮膚之間,少了連接彼此的那一塊,就像快要融化下滑了一樣,軟嗒嗒地在空中扇動——不對,意識力形成的肉體,怎麼會被風吹得扇動起來?
皮娜眯眼再一看,意識到了,那兩扇肉皮並非是被風吹動了,它們正在挪移著向彼此靠近,好像要重新把空缺的地方補上。
老太婆惘然不知自己少了塊麵皮似的,呆呆浮在半空;反倒是不遠處地上的那一個男人,這時才重新直起了腰,麵色略微發白,抹了一把自己的嘴,難受得好像被撕去麵皮的人是他一樣。
他喘息著,痛呼聲漸漸熄滅在了嗓子裡。
也對啊,皮娜恍然明白了。
二人都是意識力的高手;剛才大巫女不得已來了一次壁虎斷尾,就承受了一回難耐的痛苦——「老太婆」也是梟西厄斯的意識力,被硬生生撕下去一塊,梟西厄斯當然也要吃一個大虧。
「你乾了什麼……」老太婆張開嘴巴,可是嘴唇開合卻不靈活了,從那張一動不動、黑洞洞的嘴裡,持續不斷地傳出了需要唇齒配合才能發出的詞句。「這是……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意識力,這不是你的意識力。」
皮娜直到現在,才得空轉頭看了一眼大巫女,差點沒哧地一聲笑出來。
如果旁邊有觀眾的話,一定會覺得大巫女的戰鬥特別無聊。別看她在須臾之間就護住了自己、打擊了梟西厄斯,可是她連位置都沒動,手都不必抬一下;不,別說抬手了,海水罩子下的大巫女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了一張高背椅子,早就安安穩穩地坐進去了。
從旁觀者的角度而言,這戰鬥確實沒有多少觀賞性。
不過這個椅子……倒是跟人偶師的做法蠻像的。皮娜心情略有點複雜地,想起大巫女曾在那一個以瘋狗之號聞名的人的頭腦裡,度過了那麼多年;他們肯定多多少少有點互相影響了吧?
「不是我的,那怎麼了?」大巫女平靜地笑了笑,「它能為我所用,很奇怪嗎?」
「據我所知,能夠拿走、吸取掉別人意識力的,隻有『萬千世界移轉夢』的意識力構成之一,化形為了一個導遊。」老太婆的嘴巴圓圓張著,「你怎麼拿到手的?它怎麼會被你所用?」
「你這人也不知道是求知心強,還是單純過了頭,」大巫女倒是不耐煩了,「我會告訴你啊?」
她雖然不肯說,但皮娜卻一下子就明白了。大巫女剛才臨時從人本身上撤回了好幾份「祈禱之力」,一定就包括了那什麼導遊之力吧?
聽上去,那個「導遊」的力量好像很了不起,連梟西厄斯都拿它毫無辦法,可是竟也被大巫女拿到手了……
皮娜還在肚皮裡給自己做現場解說呢,不料這一個念頭沒轉完,眼角餘光裡已是一花;心知不妙,她頓時叫了起來:「當心,他——」
僅僅是三個字的時間,在哪怕是被削弱了的梟西厄斯麵前,也足夠久了。
在皮娜的三個字裡,那一個男人就已經跨越了空地,腳步接連踩在枝杈橫生的鋼筋樓板上,仿佛被風托起來似的撲上了天台;明明僅是一個人的軀體罷了,卻在那一個剎那間,遮蔽得天日暗沉。
那一個剎那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動用了什麼手段,其實皮娜根本不知道了。
她的戰力水平相較而言太低,壓根就看不清對方的攻擊;即使死攥著一個要留下來看情況的念頭,身體肌肉卻如同驚兔一般不受自製,倉皇後跳了出去——然而她在本能的驚恐下,忘了這棟樓隻剩一個框架了。
在從頂樓大洞裡筆直跌下去的時候,皮娜朝大巫女投去的最後一眼裡,看見後者已站起身,迎上了梟西厄斯的身體管家;飄飄揚揚的頭發,漫開了一片金色霧氣。
她要與梟西厄斯控製的身體管家,硬碰硬了?
這個念頭才從腦海中劃過,皮娜就已經看見了朝她筆直打上來的地麵;殘樓地麵上儘是折斷的鋼筋、磚石、裂洞與一截截的牆根,她再也顧不上天台的戰鬥了,拚命在空中一扭身,伸手抓住了一根垂盪的電線,穩住身體,這才沒有叫自己被建築廢料給拍死。
她還不等落地,隻聽天台上猛然一震,伴隨著一道沉重的交擊聲,無數灰石沙礫紛紛而下,整棟殘樓都開始搖搖晃晃了;皮娜心中一驚,奪步就衝出了樓,仰頭一看,正好能看見大巫女筆直站在天台上的側影。
那個男人——真不可思議,梟西厄斯真的有降神在他身上嗎?——好像一顆被擊個正著的棒球似的,從天台上被打進了半空裡,四肢還徒勞地朝前伸著、盪著,似乎還想抓住正迅速遠去的天台。
老太婆被他指尖抓過了邊緣,擰著身子一轉,還不等跟他而去,卻又被另一股力量給扳正了身子,仍舊木呆呆地浮在半空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