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墨色
嚴承光讓塗諾吃了宵夜再走,而且不等她拒絕,就拍了拍身後電腦桌前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塗諾雖然社會經驗少,卻也覺出這是一場鴻門宴。
她跟他擰著,“可是,我不餓。”
“可是,我也訂了你的份兒。”男人學著她的樣子說話。
頭頂的光落在他淺棕色的眸子裏,他的笑意細碎閃亮,語氣也溫柔,“不吃,也帶走吧。”
見塗諾還是沒有反應,他又一本正經地給她洗腦,“以前有個小朋友跟我說,糧食都是很努力很努力才長大的,浪費了很可惜。”
這一次,塗諾沒有再拒絕。
會議室裏的椅子不多,除了嚴承光身後電腦桌旁的這一把沙發椅,再沒有多餘的。
嚴承光用下巴指了指電腦桌上的電腦,“開著的,你可以玩會兒小遊戲。”
塗諾當然不能在老板開會的時候玩遊戲。
她道了謝,抱著她的工具包坐下,就打開了集團網站,瀏覽集團發展史。
會議繼續。
塗諾聽不懂大佬們的討論內容,卻可以聽出討論很激烈。
大老王脾氣急,情緒一激動就會拍桌子。
有一次因為太著急,一巴掌拍下去,啪的一聲響,把正在專心看網頁的塗諾給嚇了一跳。
她下意識地扭過頭去看,卻見嚴承光也正轉過臉來。
兩個人的視線撞在一起。
他用手托著腮,修長手指點在唇邊,衝她溫柔一笑,“不怕,我讓他小點聲。”
說著,果然就轉過臉去讓大老王小點聲說話。
嚴承光顯然是個善於采納團隊意見的領導,他一麵聽取著幾個人的發言,一麵翻看著手裏的資料,還要時不時地提筆勾畫。
等大老王說到一組數據,他看著文件問:“有詳細數據嗎?”
“有。不過,”大老王有些為難地往塗諾這邊看了一眼,才又說:“更詳細的,在那份合同裏。”
那份合同,被淩靜偷走了。
見嚴承光沒有說話,大老王又說:“籠統的數據也有,在您身後的電腦裏。”
塗諾一聽,連忙就要站起來。
嚴承光卻比她動作快,把椅子一滑,整個人就靠了過來。
這個時候塗諾想要起身反而擋了他的路。
果然,嚴承光拍了拍她的椅背,示意她不要動。
然後就把她打開的網頁最小化,再點進文件夾,打開了他需要的資料。
塗諾儘量把身體向旁邊靠,給嚴承光留出了最大的空間,卻還是感覺他的氣息無處不在。
跟今天上午在電梯裏的時候一樣,他身上佛手柑和琥珀木的香味還在。
混著一點淡淡的煙草味兒,還有燙傷膏的薄荷香,是很陌生的男性的氣息。
跟很久之前,他給她補課的時候,他身上親切好聞的皂香很不一樣。
想到這裏,塗諾就感覺自己靠近他的半邊臉熱起來,不由就把視線放低。
視線一低,就看見了他正在操作鼠標的那隻手。
他還是習慣用左手。
他的左手剛才被熱水潑到,雖然薄薄地塗了一層藥膏,手背還是有些紅。
手指卻是又長又白,握著鼠標的手指微微屈著,骨節修長,指甲乾淨整齊。
這一次,兩個人離得近,他指根處那顆小痣更加明顯。
近距離來看,那顆痣其實是藍黑色的,跟鴕鳥牌藍黑墨水是一個色。
或者說,它其實就是一點墨。
而這點墨,是她給他的。
七年前,嚴承光給塗諾補數學。
塗諾家對門是個有便宜就沾的女人。
她一聽說竇麗芬竟然請到了全縣聞名的實驗中學的年級第一來給孫女補課,就立刻死皮賴臉地把她家兒子彭大飛也塞了進來。
彭大飛是塗諾的同學,從小學一年級到六年級,年年倒第一,根本就不是一個肯用功讀書的主兒,卻偏長了一張跟他媽一樣愛八卦的嘴。
那一次,因為彭大飛連著兩節課沒有完成嚴承光布置的作業,嚴承光出於責任,罰了他雙倍的作業,還告訴他寫不完不能回家。
嚴承光布置完作業就去洗澡了,塗諾跟彭大飛一起在房間裏寫作業。
彭大飛根本就不肯好好寫,他看見嚴承光走了,就湊到塗諾跟前來說他的壞話。
“你知道嗎?就你奶奶給你請的這個家教,是個野種。”
塗諾雖然年紀小,家人把她保護得也比較好,卻也跟著奶奶刷過幾部家庭倫理肥皂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