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樹林,青草地。
木屋,藤椅,淨水溪。
兩位老人家坐在剛剛才做好的藤椅上,微微晃著,感受著夕陽帶給人間的餘溫,也感受著這片溪流奔騰不息的青春。
這溪邊的紅泥極好,老掌教烤了一套茶具,放在原木茶幾上,看著很別致也很漂亮。
隻是可惜,沒有茶。
“年輕時候如果能這樣慢下來,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年輕時候如果這樣慢下來,到老了可能累的直不起腰。”
兩位老人家各自一句話,道出不同的韻味。
“你這輩子還有什麽遺憾嗎?”
老太太問老掌教。
老掌教笑著說道:“遺憾啊......數不勝數,大部分人越到了年紀大的時候,說起遺憾就總是虛偽,要麽說此生無憾,要麽就挑出個一兩件無關緊要還裝作很緊要的來說......”
他看向老太太說道:“我的遺憾可多了,凡是能認真回想起來的事就沒一件不遺憾的。”
老太太點了點頭。
老太太問:“最遺憾呢?”
老掌教道:“最遺憾啊......咱倆沒個孩子,若有的話,以咱倆的本事應該能教的無比好,比小葉子還好。”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然後笑著再次點頭。
“有孩子很好。”
老太太眯著眼睛看著夕陽,此時的陽光溫柔到不會傷害任何人的眼睛。
“可是我們沒有,所以你還是撿著其他好玩的說兩件?”
老太太靠在藤椅上,她似乎很滿意老掌教的手藝,這把藤椅做的是那麽完美,讓她躺在上邊竟是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貼合。
躺在這把藤椅上,比躺在予心觀她臥房那張弟子們每日都會精心打掃的床上還要舒服些。
“年輕時候走江湖,就是去予心觀的那次,第一眼看到你就起了賊心,奈何那會兒年少輕狂,總是裝......”
老掌教道:“如果當時答應了你留在予心觀,不回上陽宮裏做什麽自己的繼承者,想想看,現在孩子應該有的是。”
老太太呸了他一聲。
“你是上一代掌教費了那麽大力氣培養出來的,他怎麽可能準你留在予心觀?你真要是留下了,他保準一口氣把予心觀打個通關。”
老掌教笑:“他還真能。”
說到這他不由自主的回憶起師父,他想著自己身上師父的影子實在是太多了些。
“師父曾經說過,如果你有十分本事,那就裝作隻有五分,但你遇事就拿出六分的勇氣和真誠,人人都會誇你。”
“若你早早就讓人知道你有十分本事,遇事就拿出來六分......天下人,都會罵你,哪怕你出六分力就比別人十分百分還要多。”
老掌教道:“從這一點來說,師父他老人家真算不上一個合格的掌教,所以他教出來的我,也不是個合格的掌教。”
老太太感慨道:“你師父一輩子最大的驕傲,一定是把你培養出來。”
老掌教搖頭道:“不是啊......我師父他老人家一輩子最大的驕傲是什麽,倒是親口和我說過。”
老掌教看向老太太笑道:“師父說,他最得意的事就是上陽宮完蛋也沒完蛋在他手裏,搞不好是完蛋在我手裏,弟子的事,一個已經嗝屁多年的師父當然不會背鍋。”
老太太微微一愣,然後點頭:“倒是......真誠。”
老掌教微微搖晃著藤椅說道:“師父說,上陽宮早晚都要完蛋,要麽是大玉完蛋之後上陽宮完蛋,要麽是大玉出明主之後上陽宮完蛋。”
老太太明白其中道理。
若大玉被推翻,那上陽宮的地位可能真的不保,因為被推翻,不是被繼承,這推翻
說的是徹底推翻,而不是世家權貴換個人上去做皇帝。
老太太問:“還有什麽事有意思?”
老掌教道:“還有啊......就是我一生都沒敢去看看大天山。”
老太太聽到這句話沉默下來。
老掌教緩緩呼吸了幾次,看起來這遺憾對他的影響還真是大。
“我認識一個人,一個古怪的家夥......”
老掌教語氣平緩的說道:“是個奇才,是個連我都不得不甘拜下風的奇才。”
“那年,師父告訴我說他已經老了,是時候放我出去江湖行走,讓外邊的人都認識認識上陽宮新的掌教是誰。”
“出歌陵之後走了四天,我在大路上遇到了這個怪人,他正蹲在地上殺螞蟻......”
老太太就有些疑惑:“為什麽會殺螞蟻?”
老掌教道:“我也好奇,於是問他為何要提著一個開水壺不停的往一個蟻穴裏灌。”
“怪人是個跟我年紀差不多的小夥子,留著很少見的寸許平頭,雖然皮膚稍微黑了些,可依然算得上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他對我說,他預感到幾個月之後一場大雨會讓這個蟻穴坍塌,然後水會從這裏逐漸把河堤衝透,所以他先把螞蟻都燙死,然後再把這裏夯實。”
老太太皺眉:“為什麽不直接夯實?”
老掌教說:“我也問過他,他說如果直接夯實的話,哪怕還有一隻螞蟻活著,他都覺得不踏實。”
老太太心裏一緊。
老掌教繼續說道:“這個怪人連著燒開了三壺水,第一壺灌進去他就蹲在旁邊等著,大概一刻之後就開始有活著的螞蟻把死螞蟻的屍體從蟻穴裏搬出來。”
“這時候,他把第二壺開水慢慢的灌進去,那水如一線,不顫不抖,穩穩灌進去,一壺水灌了能有小半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