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不回答。
拓跋烈道:「你不說,我替你說,那兩箭不可能是你射的,哪怕你這次用的是弓九。」
年輕人立刻抬頭看向拓跋烈,又迅速的把視線挪開。
拓跋烈道:「有人希望我以為那兩箭就是你射的,有人希望你死了,這件事就到此為止。」
年輕人眼神也變了,隻是很快,一閃即逝。
拓跋烈坐下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他說:「年輕人,容易被騙,他們是不是告訴你,今夜要殺的人不難對付,所以你一個人就能輕鬆解決?你信了,又自負,所以你沒有後援,順理成章的被抓住。」
年輕人還是不說話,可是牙已經咬的有些緊了。
拓跋烈道:「我也從年少時候走過,那時候,若有人誇我一句能乾,我也會很開心,更急於表現自己,更希望得到認可。」
他停頓了一下,示意手下:「給他鬆綁。」
兩個手下上前,竟是真的把那年輕人就這樣給放開了。
在脫身的那一瞬間,年輕人腳下一點,朝著拓跋烈衝過來。
拓跋烈抬眼看了看他,撲通一聲,年輕人就跪倒在拓跋烈麵前。
拓跋烈左手依然端著茶杯,右手依然拿著杯蓋,在年輕人衝過來的時候,他唯一的動作,也就是抬眼看了看。
年輕人跪在拓跋烈身前,連腰都直不起來,像是有萬鈞重物壓在他後背上。
拓跋烈一邊用杯蓋撥弄著茶葉一邊說道:「年輕的時候什麼都好,心裡也純粹。」
他說:「你到現在為止,也覺得自己被抓住,隻是一個意外,是你自己不夠小心。」
「你還覺得,我現在說的,無非是想套你話,你隻要咬緊牙關不說,甚至求死,便是成全了你的氣節。」
拓跋烈把茶杯放在一邊,往前壓了壓身子,俯瞰著跪在麵前的年輕人。
「我在你這麼大時候,和你想的應該也一樣。」
他說:「男人,義氣自然為重,年輕人又不怕死,老了的人才怕死。」
年輕人拚儘全力的抵抗,也無法抬起頭和拓跋烈對視。 他膝蓋下的磚石,已經碎成了粉末。
拓跋烈道:「他們殺唐久,是為了讓我把注意轉向真的婁樊人,他們讓你出來,是為了讓我殺了你之後,覺得那三裡外一箭傷了我妹子的仇,已經報了。」
他忽然一伸手,拿起來年輕人的胳膊,翻過來看了看:「你,沒有三裡外發無形之箭的本事。」
年輕人這次開口了,他咆哮:「你胡說!」
拓跋烈笑起來:「當你怒斥我胡說的時候,其實你心裡已經信了我幾分。」
他笑道:「教你用箭的人,平日裡待你頗為苛刻,但他會說,對你的苛刻,都是為你好。」
「他今夜讓你出來之前,才把弓九給了你,平日裡苛刻,忽然間對你信任且關照,讓你心裡很感動。」
年輕人咆哮:「我沒有!你胡說八道!」
拓跋烈又笑起來:「那就是我說中了。」
他起身,在屋子裡一邊踱步一邊說道:「你在你師兄弟中,大概也不是最出彩的那個。」
年輕人怔住,良久後,他問:「你為何知道我還有師兄弟?」
拓跋烈笑道:「哪有隻養一個替死鬼的道理。」
他走到年輕人身後,看著那已微微發抖的肩膀。
「你這樣,平日裡不怎麼被待見的弟子,可以先做替死鬼,將來再有事,那就輪到他比較喜歡的弟子做替死鬼。」
「我不信!」
年輕人聲嘶力竭的喊著。
聽著這聲嘶力竭,拓跋烈知道,這個年輕人的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崩塌了。
年輕人什麼都好,是因為無知。
他走回到椅子那邊坐下來,看著年輕人的眼睛說道。
「我沒有馬上殺你,而是和你說了這麼多話,是因為我最看不得有為的年輕人做老狐狸們的替死鬼。」
他往後靠了靠:「年輕人,還有未來,不該這樣。」
片刻後,那個剛才倔強,剛強,甚至眼神猶如野獸一樣的年輕人,忽然嚎啕大哭起來。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
林葉吃飽了,風捲殘雲一樣,滿滿一桌子飯菜,吃的幾乎乾乾淨淨。
看著他這樣吃飯,拓跋雲溪很開心,嘴角一直都帶著笑。
這才是一個十五歲的半大男人該有的樣子,開心了就笑,餓了就吃,笑就放肆的笑,吃就敞開了吃。
她也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自己,眼睛眯起來猶如兩個彎月一樣看著林葉的樣子,有多美。
有多直接。
當林葉放下筷子的時候,拓跋雲溪這才回過神來。
她問:「你怎麼沒有給我留一些?」
林葉:「啊?」
拓跋雲溪哈哈大笑起來,一笑,傷口就有些疼,可還是想笑,就是想笑。
這個木頭疙瘩,非但又硬又直,還憨。
拓跋雲溪道:「吃飽了就回去吧,別讓子奈擔心。」
林葉:「嗯,好。」
拓跋雲溪又道:「冬泊親王玉羽成匆希望你親自護送他去歌陵,你要去麼?」
林葉:「去。」
拓跋雲溪道:「那就去,終究是好處大過壞處。」
林葉點頭:「知道。」
拓跋雲溪把身邊手帕遞給林葉:「擦嘴。」
林葉接過來擦嘴。
拓跋雲溪說:「到了歌陵,好好看看,那裡可比雲州大的多了,也美的多了。」
林葉:「人送到就回來。」
拓跋雲溪的眼睛又彎成了月牙兒,笑意都在眼睛裡了。
林葉走了,拓跋雲溪看著那桌子上被掃蕩了一樣的飯菜,忍不住又笑起來。
「看餓了,去給我也做些吃的。」
她說到這停頓了一下,指了指桌子:「要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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