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雲州是一塊巨大的黑板,有人在這黑板上寫寫畫畫,十幾年來寫的密密麻麻。
然後,十幾年後的今天,一隻手拿著板擦,把這些全都擦掉了。
一個不剩。
林葉再次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他很自責,很慚愧,還有些懊惱。
他連一個參與者都算不上,更不算不上是經歷者,因為那隻手的主人,根本就沒有把他當回事。
林葉要找錢爺,擔心錢爺的安危,是因為錢爺大概是這黑板上還沒有擦去的,唯一一個符號了。
可是現在找不到錢爺,或許這最後一個符號,也已經被擦掉了吧。
子奈走到林葉身後,給林葉披上一件衣服。
她挨著林葉身邊坐下來,不說話,隻是輕輕的把頭靠在了林葉肩膀上。
林葉煩躁到有些即將壓製不住的心情,在這一刻又逐漸平靜下來。
「有一隻手。」
林葉自言自語的說道:「隨隨便便的抹了一下,就讓我以為,我要報的仇都已經報了。」
子奈嗯了一聲,她說:「那他,是怕你報仇麼?」
林葉搖頭:「不是,如果他怕的話,他大概也會隨隨便便的把我抹掉。」
子奈說:「現在,沒有人能隨隨便便的抹掉你。」
林葉側頭看了子奈一眼,她說著話的時候沒有看向林葉,可是她的臉上是無比的堅定。
林葉的心更加寧靜,他不再說話,繼續思考。
謝夜闌謀逆的案子,是一個結束,是一個給十幾年來無數懸案做的答案。
涉及到了謀逆的案子,就一定會昭告天下。
到時候,所有的答案都會寫在告示上。
怯莽軍大將軍劉疾弓為什麼會被出賣?
朝廷在查謝夜闌謀逆的案子中,意外發現,原來是謝夜闌的父親,業郡王謝拂曉勾結了婁樊人。
這是皇族的奇恥大辱,玉天子一怒,必會將業郡王那一脈滿門抄斬。
這個用裝瘋賣傻花天酒地來隱藏自己,也是保護自己的王爺,會死的格外慘。
還有當初勾結他的那個太監,用不了多久,會比業郡王死的還要慘幾倍,林葉猜著,大概會是一個淩遲處死的結局。
看吧,答案都來了。
能說這是抹掉了嗎?
不是,因為朝廷查到了這些,且會昭告天下,到時候玉天子也會為死去的大將軍,死去的上萬將士平-反,追封。
天子會在朝臣們麵前大發雷霆,也會自責,十幾年來,都沒有給大將軍劉疾弓一個公道,也沒有給怯莽軍一個公道。
婆婆已經死了,這時候再來的公道,還有意義嗎?
換來的,大抵是天下百姓的一聲唏噓幾聲讚嘆,有人會唏噓著說大將軍是死的真冤,然後讚嘆著說,正義雖會遲到但從不缺席。
遲來的公道,遲來的正義,對於受害者來說,其實沒有意義。
安撫的是天下民心,是讓百姓們說一聲,看啊,朝廷還是公正的,看啊,陛下還是賢明的。
連十幾年前的舊案都能翻查出來,而且能給冤死的人正名,百姓們會拍手稱讚。
遲來的,且讓人滿意的,都是無關者。
林葉又一次深呼吸。
這個仇,真的是到了業郡王謝拂曉就可以打住了嗎?
林葉為了報仇,無數次設想過,自己將來怎麼去歌陵,怎麼去殺業郡王。
現在,隻需要陛下一道旨意,何止是殺一個業郡王,連業郡王滿門都要死。
所以不管怎麼看,不管怎麼說,沒有人可以去質疑,這個仇,是玉天子為劉疾弓和怯莽軍報了。
報仇的是不是林葉,有關嗎?仇終究是報了。
這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林葉抬起頭看向天空。
臻天之上,似乎有一道聲音飄下來,直直的鑽進了林葉的耳朵裡。
你不是要一個答案嗎?
給你,都給你。
子奈似乎是感受到了林葉的心跳又一次加速起來,她抬起手,像是當初哥哥安撫她的時候一樣,在林葉的頭上輕輕的撫摸著。
「沒事的,不用怕。」
子奈輕聲說著。
「天都已經黑成這樣了,其實也就馬上到天亮了呢。」
她說:「哥哥和我不一樣的,我那時候,怕天黑,其實更怕天亮。」
她說:「因為天黑的時候我可以躲起來,可是天亮的時候就沒法躲了。」
他把子奈摟緊了些:「以後你不會怕天黑,更不會怕天亮。」
說完這句話,林葉忽然間醒悟過來什麼。
他自言自語:「所以,這不是一個結束,是輪回,輪回的又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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