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047(2 / 2)







雖然這火光隻閃過了一瞬而已,卻也不由讓褚燕提起了十足的警覺。

他又哪裏知道這不過是先前給喬琰傳遞黑山賊到來的信號,在此時來了個二次利用而已。

他隻知道,先有那中道伏擊,後有縣城之中仿佛早已整裝待發的隊伍,怎麽想都覺得這分明就是還有埋伏正設置在他們回歸之路上的意思。

當然,埋伏的確有,不過並不太多,頂多就是拖延一些時間罷了。

可褚燕此時是無法去分辨這個的,他立時改了口:“往北走!”

太行八陘,他們如今處在井陘道的附近,往北依然有山脈延伸,還有三道陘口,他們若是往北走,也依然能藏匿入山中,而後重返常山郡,再尋機會回到他們此前駐紮的地方便是了。

褚燕的算盤打得不錯,事實上他的應變能力若是放在那些個黃巾餘黨中,也絕對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存在,可偏偏……

也幾乎是在城中抱著除賊目的的青壯分出了一部分從南門而出,追擊那盜竊糧食隊伍的同時,另有一支隊伍在趙雲的帶領下出了東門,而後直上雪窯嶺道。

這是一條同樣因為常有人經行而稍便於行走的道路。

而這些青壯因對本地的熟悉,縱然是在夜色之中,攀援而上的速度也沒有任何折減的意思,也正搶在了褚燕之前,先一步抵達了橫嶺山道的前方,也就是——

被喬琰稱之為鳳凰山下的位置。

若不是夜間,或許這山道周遭的羊腸小徑還能讓褚燕和他的部從四散而入,但在此時的條件下,為免出現什麽一腳踩入深坑的事情發生,他最合適的撤退道路依然隻有那一條。

可還不等他因為身後的刀兵聲有所減弱而鬆一口氣,這從隊伍中間殺出的情況,在此時又來了一次重演。

這會兒倒是沒有了用於混淆判斷和壯大聲勢的鑼鼓,卻有一個持槍而來的少年強勢而來,銀槍橫掃之中直指他而來。

在隊伍一瞬混亂而造成的諸般響動之中,褚燕聽到了一句異常清晰的聲音,說的是——

“常山趙雲在此!”

趙雲?

既為同鄉,趙雲對褚燕有所了解,褚燕又怎麽可能對趙雲的名字一無所知。

隻是此人完全沒有被他拉攏到的可能,反而因其本事不小而將趙家莊給護了個妥帖,隻是褚燕怎麽都沒想到趙雲會身在此地。

更沒想到他會成為領袖這一隊樂平縣民的存在。

事實上這一隊殺出的人若論實力比起先前的鮑鴻麾下,不知要弱上多少,可要知道,這些跟隨褚燕撤走的人,大約很難避免不被先前所見的情景所影響,即便在這甫一交鋒之中兩方其實該當算是勢均力敵,甚至也並未造成什麽殺傷,但在氣勢上著實還是黑山賊遜色了一籌。

何況樂平這邊還有趙雲!

這少年縱然並無好馬相助——當然在山道上也並不適合騎馬作戰,可這絲毫也不影響他提槍而來,正有流星颯遝之勢。

褚燕下意識地提起了手中的刀,這麵前的刀上便綻開了一朵槍花,帶起了一道異常驚人的力道。

對方來襲之時也一並拋擲在了山道上製造慌亂氣氛的火把,此刻將這銀槍之上流轉的厲光,在褚燕的眼裏映照了個分明。

在這種悍勇的來勢之中,他的那些個還未能徹底磨合的部從,又哪裏來得及做出什麽合圍的舉動。

能正麵應戰趙雲的也不過是隻有他自己而已。

但他……即便褚燕並不想承認也並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他確實不是趙雲的對手!

在被趙雲一槍挑飛了他手中的刀後,他要麽直接領死,要麽束手就擒,顯然並沒有第三條路可以走。

在被捆了個結實後,他和他那些個受傷慘重的部下都被送進了樂平縣城中。

因著縣衙前麵的空地不夠,他們直接被帶到了那個糧倉跟前。

這一番交戰結束得再如何猝不及防,到了此時也已經到了清晨天色破曉的時候了,褚燕也將他此前並未入城見到的畫麵給看了個清楚。

尤其是這倉庫門口的酒壇。

既然這樂平縣對他們這些黑山賊,著實可以稱得上是有備而來,那麽也顯然不會在這倉庫守門一事上做出什麽疏漏的安排,這也明擺著是個用來降低他們警戒的舉動。

同樣被押送到了此地的張牛角也反應過來了這個事實,現在對上了褚燕的目光,他也不免有些心虛。

誰讓他的一部分戒心確實是被這個情況給打消的,也讓他將褚燕所說的進城之後千萬留意周遭的話給徹底拋在了腦後。

“賢弟啊,是我……”

“閻王壁下擒牛角,鳳凰山前捉燕子,樂平果然是個寶地。”

張牛角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這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給打斷在了當場,這著實聽起來很欠揍的話讓他含怒看去,正見一玄衣女童踱步而來,這話也正是她於撫掌而笑之間說出的。

他倒是想對這孩子展現出自己的怒意和不甘來,但這世上慣來是成王敗寇,他都已經成了階下囚了,又哪裏還有什麽囂張任性的資本。

張牛角繃著個臉,看著這位神機妙算的縣侯。

在對方的身後還跟著典韋和趙雲,正是此番能夠擒拿下他和褚燕的兩位武將功臣,有這兩人侍立在後,也更顯喬琰此刻氣勢非凡。

“不瞞二位,一月之前我就得知了兩位的消息,更有人來請求聯合我方勢力除賊,隻可惜彼時我沒有這個對付兩位的資本,隻能拖延到了今日。”

喬琰氣定神閒地說道,不出意外地看到在褚燕和張牛角的臉上都閃過了一絲鬱卒之色。

這種所謂的拖延到今日,好像並不能讓他們覺得自己是在其中得到了什麽重視的待遇,隻能讓他們覺得喬琰這話好像是在說,她準備到今日,他們就直接跳坑跳了進來,著實是很給她的麵子。

打從他們得知這裏有這樣一筆橫財開始,這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陷阱。

但此等饑荒之年,又有誰不會因為大筆的糧食而動心呢?

晉陽王氏可以不在乎這個,甚至拿出了額外的一萬五千石的存糧作為與喬琰交好和表達感謝的禮物,可他們這些個選擇離開家鄉,借助太行山的遮蔽保護而成為黑山賊的人卻絕不能不在乎!

即便是明知前方是個陷阱,若是再來一次的話,他們隻怕也隻會選擇換一種方式來取得這份糧食而已。

隻可惜他們的對手並非尋常人。

這位一縣之主如今勝利在手,無論是如何傲慢顯然也不為過。

“這好像不太像是喬侯平日裏的表現。”徐福端詳了一番喬琰此刻表現出的態度,小聲與程立說道。

程立隻是指揮典韋和鮑鴻等人在合適的時機出手而已,自己又不曾經曆過什麽交鋒,頂多就是熬了個夜的問題,這會兒依然稱得上是衣衫齊整,神情從容。

在聽到徐福的話後他問道:“你是否是想說,喬侯對褚燕和張牛角的態度,好像跟她對此前也成為階下囚的張角張梁兄弟、梁仲寧等人以及那些個黃巾賊寇不太一樣?”

“不錯。”徐福回道。

程立解釋道:“這並不奇怪,她對張角等人心存幾分尊敬和憐憫,無外乎是因為這些人的生死去向她幾乎沒有定奪的權利,何況像是張角這等黃巾首惡,再如何有什麽拯救民生的苦衷,在平亂之後隻有死路一條而已,但是眼前的這兩位卻未必。”

他旋即說出了個此前不曾被徐福想到的可能性。“我看喬侯有招攬他們的意思。”

“可是……”

徐福想說的並不是這些個黑山賊乃是賊寇的問題,而是,這些黑山賊的人數和規模,已經到了不遜色於昔日黃巾大方的地步,在這樣的情況下,以樂平這一縣之地,要接納他們就顯然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何況,這場交戰之中還有朝廷的北軍隊伍參與,而鮑鴻是必定要在過陣子離開,返回到洛陽城中去的,那喬琰倘若真要收容這些個黑山賊的話,就無疑是個很危險的舉動。

因為難保這條消息傳入洛陽會帶來何種影響。

不過徐福也從程立的話中品出了些潛台詞來。

正因為要收服這些個黑山賊,所以才表現出這樣在氣勢上壓製住對方的樣子,是完全說得通的。

若不先磨蝕掉這些人的氣焰,那麽自然也無從談起什麽臣服之事。

這才是為何喬琰以這等近乎打油詩的輕蔑口吻開了頭。

雖然這些個黑山賊的到來,導致她的那些個糧食中現在有相當一部分遺留在山道上,也導致了縣中青壯在追擊之時必定造成的損傷,但這畢竟是近萬的人口,而若是按照漢末交戰的慣例,稍微來上那麽點虛報,說是兩三萬也說的過去,這並不至於造成她的情緒失當。

褚燕抬眸朝著喬琰看過來,說道:“足下既然已經將我等擒獲,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何故在此多言。”

喬琰仿佛不曾看到他目光中的慍怒之意,語氣淡淡地回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叫做除惡務儘。”

褚燕眉頭一跳。

喬琰已經繼續說了下去,“這黑山賊寇雖然少了你們這些人,剩下的那些卻也難保不會再掀起什麽別的風浪,但與其放任發展下去,或許不知道在哪一日又會進犯樂平,還不如將其他人也一並給解決了。”

“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讓褚燕完全不能理解的是,喬琰沒將他們作為誘餌,反而是將他們丟去了修建宗廟,也就是喬玄在樂平應當建起的宗廟。

縣衙之中的鐐銬數量有限,自然也不可能將他們全部都給限製住手腳,用來看管他們的縣衙人手更是有限得很,若是他們之中有些想要亡命逃入山中並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但褚燕很快發現,就算是有人真能做到這個逃命的舉動,也並沒有真這麽操作的。

誰讓這位樂平縣的君侯大約是當真在糧食儲備上格外寬裕,故而給他們這些個本不該吃飽飯的階下囚,也給出了足夠填飽肚子的飯食。

晉陽王氏送來的米糧,又遠非尋常粗糧可比,有這樣的飯食在,值此時節,就算是碗斷頭飯也多的是人願意吃下去。

他們又怎麽會跑呢?

褚燕更是留意到,此後又相繼有兩次米糧朝著樂平送來,雖然數量不如那先前倉庫中的三萬石糧食多,卻也足以讓那門戶禁閉的倉庫成為眾人心向往之的聖地。

這裏麵……現在起碼得有六萬石的糧食了吧?

“哪有什麽六萬,能有兩萬五都不錯了。”喬琰以筆杆支著腦袋,露出了幾分苦惱的表情。

吃勞工飯確實是讓這些個黑山賊暫時穩住的好方法,但消耗也大得驚人。

何況除卻給這些個勞工的食糧支出之外,還有先前在追擊黑山賊的過程中難免有些傷亡的縣民,也得以給出食糧的方式來做出補貼。

再加上鮑鴻等人住在此地自然也不會全無消耗。

此前還可以用這樂平縣的糧倉內原本的些許庫存,現在卻已經開始動用她折騰回來的那些糧食了。

雖然她靠著讓人將糧運出再運進的手段,在外人看來,她這位縣侯給樂平準備的儲備糧有增無減,但這種方法總不可能持續多久,還是得想出個開源的法子才好的。

而想到被她安排去那剩餘的黑山賊處招安的人,可能會在隨後帶回來的人口數量,她就越發有種箭在弦上的急迫感。

此前的底線原則不可能因為人手的增多而做出改變,就像農事還是農事,不會改成釀酒之類的行當,這個開源……

她剛想到這裏,忽然聽到有人敲門,在得了她的示意進來後,便見楊修推門進來,在站定在她的麵前後,臉上露出了一派複雜之色。

他當然不是因為還受到喬琰先前所弄出的地形模型的殘餘影響,更不是因為這先前的太行山一戰,對喬琰又要刷新什麽印象,而是因為他方才又得到了個對他來說有點……離譜的消息。

“那位……智才先生想見見你。”

喬琰一聽楊修這句加上的先生二字,便直覺這其中似乎是發生了什麽特殊的變化。

果然她緊跟著便聽到楊修說道:“或許不應該叫做智才先生,而應該叫做戲誌才才對。”

戲誌才?!

喬琰險些想要下意識地站起來,隻是她到底也算是經曆過大風大浪了,倒也不至於在楊修麵前表現出什麽失態的樣子。

不過她雖見過還在年輕狀態的諸位未來英才梟雄,卻還真沒見過如戲誌才這般,將自己以這種半買半送的方式送到別人的地盤來打工的,尤其是他作為一個以謀士身份流傳於後世的人,居然來從事的是這什麽釀酒的業務。

喬琰想想自己此前還想誇讚他在釀造豌豆甜酒上有些膽大嚐試的精神,就覺得格外好笑。

不過現在他怎麽又不繼續當這個酒鬼打工仔了?

喬琰心中思量卻也沒影響她鎮定回道:“讓他進來。”

戲誌才依然是那日喬琰見到他的時候一副衣衫落拓的樣子,也依然是那一派仿佛還帶著酒氣未醒的標準酒鬼架勢,但在他的目光之中,卻自有一派清明謀算之色,也讓人足以將他和酒鬼給區分開身份。

他一進屋中便朝著喬琰拱了拱手:“潁川戲誌才,為君侯獻策而來。”

繁體小說網首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