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069(二更+6w營養液加更) 樂平……(2 / 2)







崔烈都忍不住想要說一句時也命也了。

劉宏在張溫出征涼州之後,將先前被撤職的楊賜重新提拔回到了三公的位置上。

可或許是因為遲遲未到的雨終於在此時落了下來,讓洛陽從熱轉涼,又或許是因為這兩月之間門擔憂於蝗災民生,楊賜的身體一直就不算太好,總之在這個委任詔書剛宣讀出來不久,崔烈剛要出行前往並州的時候,楊賜就徹底病倒了。

都說病來如山倒,在如今年歲已然不小的楊賜身上表現得尤其如此。

這難免讓前來探病的崔烈意識到,這很有可能是大限將至的表現。

故而他連忙接下了楊氏委托他,在抵達並州後傳訊楊修的任務。

他此來晉陽一路車馬如飛,並不隻是為了儘快解決並州刺史和樂平侯的這件事,還為了傳達這個消息。

楊修若是趕得及,應當還能在祖父過世之前回返洛陽。

喬琰聞聽楊賜病重的消息先是愣了愣,又當即回道:“我立刻讓人前去,使君的隨從對路線不熟,難免耽擱時間門,此事還是我來做吧。”

生老病死,人之常態。

可忽聞楊賜病重的消息,她也越發意識到,這大漢臨近末路的氣象,在這一個個漢室忠臣的衰老病死麵前,變得越發清晰。

甚至於,如今已是中平二年,距離劉宏自己的死期也隻有不到四年了。

準確的說,三年零九個月。

喬琰心中所想到的未來不可能對麵前的崔烈提及,她隻是又對崔烈開口說道:“說來,使君大可不必以君侯二字稱呼我,既然陛下有旨,讓我靜思己過,並聽從使君教導,雖無師徒之名,也可算有師徒之實,以燁舒二字稱呼我便是。”

崔烈並未對此表現出什麽詫異之色。

先前劉宏在朝會之上已經提到過了喬琰的表字,要崔烈看來,這還當真是個格外符合她的字,光是看她在迎接洛陽來使之時的表現,便已經足以從中窺見她的性情特質。

隻是一想到這是一把隨時能在他的地盤上燒起來的火,他就忍不住有些苦惱。

所幸如劉宏所說,喬琰必須禁足於樂平兩年,打磨打磨她這太過狂橫的心性,二人之間門的交流應當還是比較和平的。

這麽一想,崔烈便覺得與其擔心他自己,還不如擔心擔心張懿。

這位上一任刺史在臨到離開並州的時候,又從喬琰這裏得到了個暴擊的消息。

雖然喬琰很想說自己不是在刻意針對張懿,但是怎麽說呢……做都做了,還是讓對方當個知情人比較好。

“請張太守勿要見怪,先前為讓並州百姓決心捕殺飛蝗,我在刺史文書中寫,若世上當真有蝗神,其責在刺史一人,不在百姓。”

張懿剛要上馬的動作卡殼在了當場。

又聽喬琰說道:“料來這蝗神之說也不過是無稽之談,若真有神明垂憐,如何有可能被我們捕殺殆儘,張太守不必擔心。”

“喬侯此話真是……”張懿努力繃住了麵色說道,“真是直戳心肺啊。”

聽聽她這話說的,跟昨日崔烈那一句他是當刺史的,簡直是難分伯仲的紮心。

但這麽一來,張懿還真難免想到了是否真有蝗神報應一說。

這並州滅蝗因果倘若都集中在他一人身上,讓他從刺史位置轉去了太守位置上,還真解釋得通。

偏偏這些因洛陽使者到來而於州府門前圍觀的百姓,絕不會因這種聯想而對他生出什麽感激之心來,而隻會因為喬琰這家夥代行刺史之命的舍身一搏,而將其視為並州的衣食父母。

但天子旨意已下,勝負已分,他這位袁氏門生小瞧了對方在發覺他立場後的迅疾行動,落得一個遠走廣陵的下場,也著實沒有什麽好再多說的。

好在此後一個在南一個在北,應當不會有什麽碰麵的機會。

張懿想到這裏,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安慰。

對方年不過十一已有此等手段,還不知道等到再過幾年會長成個何等樣子,總歸這種事情將來要留給朝中那些人來頭疼。

從劉宏此番保喬琰而舍棄他的舉動中,在輾轉反側了一夜後張懿品出了點別樣的意思來。

這明擺著是喬琰在並州之地拿出的執行力和政務水平,已經足以抹消掉她在性別和年齡上所存在的限製,極有可能會在特定的時機麵前,不再隻是食邑萬戶的列侯,而是成為實權官員。

但她今日可以將短弓搭箭,指向一州刺史,明日也極有可能劍指三公!

遇上這等危險角色,陛下竟不打壓徹底,反而決意要用她,隻怕遲早要惹出禍端來!

張懿帶著這些個絮叨的想法,直到離開了太行山脈,聽不到並州境內對於這蝗災後續的感慨,這才覺得自己心裏舒坦了不少。

然而剛想到這裏,就看到幾個眼熟的家夥護衛著個孩童策馬越過了他的隊伍朝前趕去。

張懿眼皮一跳。

他難忘當日之事,便敢發誓這其中必定有當日跟隨喬琰闖入州府的家夥!

但這夥人跑得著實是快,不過須臾就不見了人影,根本沒給他發難的機會。

張懿想了想自己隱約記得的樂平諸人,其中符合那孩童特征的大約便是——楊公之孫楊修?

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何事才讓他行動如此匆匆。

若真是一件對樂平來說的壞事,他離開並州前還能找回點安慰。

隻可惜他的願景大概是沒法實現了。

楊修此前留在樂平的決定,並不意味著弘農楊氏站在喬琰的後方,作為支撐她行動的世家勢力。

頂多就是喬琰對楊修這個憑腦子做事的稍有幾分期待。

如今他不得不因祖父病重而暫時離開,雖說確有遺憾,但對樂平來說損失不大。

甚至於這個損失可能隻是暫時的。

楊修在離開樂平之前,留下了一封請人轉交給喬琰的信。

信中提及,他雖然不願意將事情往最差的方向去想,然而世情大多不遂人願,若是祖父已到無力回天的地步,他必定要以嫡孫身份扶靈回返弘農,為祖父守孝儘心,三年之中便難以回返。

身在樂平一年,他更知自己去歲在洛陽城中的挑釁實在可笑,和喬琰之間門的差距也並非隻是見聞與眼界的差異而已。

那麽在先前與蔡邕一道編纂完了那識字歌謠之後,也暫時沒有什麽別的地方能幫得上忙的情況下,倒不如潛心進學數年。

他如今已不複先時在洛陽時候的浮躁銳利,正可以閉門而誦,學習如何處理庶務,屆時學成再回。

隻願彼時人才濟濟之樂平,還有他的一席之地。

楊修思前想後,覺得自己實在是得擔心一下這個問題的。

雖然現在看起來喬琰手下主動來投的大多是武將,比如說趙雲、褚燕和張楊等人,可光是戲誌才和程立就已經能夠各自頂起半邊天了,在隻有一縣之地需要治理的情況下,也著實不需要再有人在分割權柄,否則或許會因為意見不夠統一而生出亂子來。

不過此時想這些還有些遠。

往近一些想,便是祖父的病情。

楊修並未意識到自己剛騎馬超過了個被喬琰禍害的前刺史,隻是想著——

他在樂平的一年多時間門裏,自己釀過酒,自己種過田,見過山賊群起為求活路,見過秋收豐收百姓歡歌,這騎馬的本事也是這一年之中學會的。

這些都在信中跟祖父提及過,但想來親自見到孫兒的長進,他應當會更加欣慰才對。

這對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來說,實在是個莫大的安慰。

想到此,他收回了對暫時離開樂平的諸多不舍,轉為了對回返洛陽的歸心似箭,也便成了這軹關陘道上一列飛塵激揚。

有這些武力值不低的護衛在側,他回洛陽的安全性毋庸置疑。

喬琰是這麽想的,也就自然沒在這位未來下屬的行程上多加擔憂,而是將思緒轉回了眼前。

她此時算是半個戴罪之身。

雖然崔烈沒有說那禁足之事要當即執行,但她該激烈行事的時候已經將事情做完,讓劉宏覺得她可為義烈之孤臣的目的也已達成,最妥當的處事之道便是在此時往回退一步。

既然如此,在張懿已經離開了並州,她又對崔烈此人的作風稍有了些數後,自然也該回返樂平,嚴格執行禁足命令才是。

她步入院中,本打算跟崔烈請辭,卻忽見那州府的院牆之上掛著一隻竹篾紙鳶。

見紙鳶之上隱約有些紋樣,她便讓典韋爬上了院牆,將那隻紙鳶給取下來。

她本也隻是想著,在州府附近放風箏的人著實有些不多見,若是能從其上的標記上看出什麽線索來,說不定還能找到紙鳶的主人,將其歸還回去。

但當紙鳶到了手中的時候,看清其上所寫,她又不由陷入了沉默。

在這竹篾為架,蔡侯紙為身的竹篾之上,被人小心地寫出了一個個謝字。

除卻有幾個字還寫得規整些,其他的那些比起是書寫,要更像是模仿著其他人的筆跡畫出來的。

缺胳膊少腿的、結構鬆散的、一眼就看出筆畫順序不對的簡直可以說是應有儘有。

可就像那日喬琰聞聽到連綿起伏的“君侯回來了”的聲音一樣,這種充斥著質樸意味的感謝,讓她忽覺“我言秋日勝春朝”之言,倒是在此時有些應景。

隻是她剛覺得眼眶微酸,想去見一見想到這等感謝主意的晉陽縣民,就被崔烈說起“想要跟著一道去樂平看看”的話給打斷了感動的情緒。

“使君何必親自往樂平去?”喬琰將紙鳶移交到了典韋的手中後問道,“既是天子讓我禁足,如今並州也不複蝗災之景象,我自然不會做出什麽擅自逃跑的事情,倒也不必……”

不必由一州刺史親自“押解”了吧。

算起來崔烈剛到此地,還需對並州各級官員的情況有個了解,怎麽想都是暫時無暇分心的。

不過大約是因為他已經在言談之間門表現出了幾分稍顯放縱的特質,他昨日在跟喬琰說了楊賜病重的消息後,又就著書房中堆積的文書跟她談了談並州治理的問題。

這種上來就將自己老底給抄了的行為,讓喬琰格外理解他為何會在三公位置上坐不久。

但她顯然可以從中受益,也沒必要糾正他的行為。

比如說,張遼因為在上一任刺史抵達並州的時候,憑借剿滅雲中山山賊的緣故坐上了這個武猛從事的位置,算起來張懿的撤職多少是會影響到他的。

但在崔烈顯然沒對安排個自己人到這個位置上有什麽想法的情況下,在喬琰仿佛隨口提到的建議下,他得以繼續在雁門一帶參與小規模作戰磨煉。

再比如說,西河郡的護匈奴中郎將以酒業傾銷之法從南匈奴換取牛羊馬匹的方針,在崔烈無意於插手的情況下,依然能夠繼續執行下去。

再再比如說……

反正這種很有“他無為而治,你等各自逞凶”意思的上官,好像也確實可以給自己多放放假,那想往樂平走一趟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崔烈自覺自己還有個更加合乎情理的理由——

他要去拜訪拜訪蔡邕。

然而當他抵達樂平後,他的目光卻先一步定格在了山間門的龍骨翻車上。

在此時並未運轉的龍骨翻車,橫臥在同樣深色的山地之間門,看上去不太像是澆灌的救星,而像是這縱深而上的一道醜陋瘡疤。

這種狀態之下,讓人難免有些不能理解,為何這東西能夠達成節省人力,甚至是預防蝗災的目的。

崔烈也隨即將目光從翻車上挪到了一旁縱橫錯落的山間門田地上。

在他這位新刺史抵達並州之前,樂平的諸人已經將地裏種植的薯蕷全都收獲上來,造成的結果就是,這田地之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的坑洞。

在並不知道此前這裏種植了何物的情況下,這山田簡直像是個剛被亂耙過的樣子。

而在這片田地上還套種著大豆,現在才開始被人一處處地采摘起來。

他舉目望去,正見淩亂的山田上,背著筐采摘此物的勞工還穿得有些不合身的衣服,將僅存不多的大豆給收獲起來。

崔烈又哪裏知道,這衣物不合身,完全是因為黑山軍中的婦人大多被喬琰委以重任,根本沒有時間門給那些個男人補衣服,讓他們隻能自己動手,最後成了這麽個將就穿著的狀態。

他隻在此時發出了一聲在喬琰聽來完全是出自內心的感慨:

“你這樂平多有不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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