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1 / 2)







十九歲的女孩子,幾乎十九年在漫畫和學堂裏度過,衣食無憂,目前的狀態毫無疑問以精神生活為至大追求。

經濟不是不重要,但既從不曾形成困擾,那也不必思之過早。她隻想畫畫畫畫畫畫,一輩子做她喜歡的事,畫畫,一點點進步一點點拓展一點點新天地,都叫她興奮莫名,快樂無比,心裏脹鼓鼓的歡喜。利益不要緊嗎?也不是,但十九歲少女盼望的利益是虛的,並沒有落到實處,理想在空中,那才是最重要的。

接下去的日子裏,衛音希認識了卓謙、莫琮、小翁,還有顏子真電腦店的朋友。對音希來說,這是一個新的天地,從前相應有點內向的她沒有接觸過的天地,她張大眼睛去接收和熟悉,以更大的熱情投入到繪畫當中。小翁一直對音希有好感,更兼了子真和莫琮的威逼利誘,指點傳授自己博覽群漫的心得,提供她眾多的書籍學習;鄧躍幫她拿了溫公子的電郵,每次登在網上的漫畫音希都鼓足勇氣寄過去,溫厚謙和的溫公子每信必複,仔細講解。衛音希的成績突飛猛進。

就象兩人事前的預感,兩人講述的故事很快江湖珍重再見,說再見有些言之過早,但衛音希自己的思想和亮點象觸腳一樣四處延伸,有時火花四射,在音希自己沒有意識到之前,所幸有顏子真及時捕捉下來,然後提示她,音希便細細思索,往往會作出令人驚喜的作品。子真有時也會利用這點火花放到自己的小說裏,她汗顏地說:抄襲啊抄襲。

衛音希便樂得趴在地板上直笑:“啊,你在說我,我就是整個兒搬過來的抄。”

顏子真於是想一想,一本正經地回答:“咱們這是互相完善,創作借鑒。”

兩人相對大樂。

卓謙正好開門進來,好奇:“你們笑什麽?”

音希連忙從地上跳起來:“你乾嗎不敲門?”

卓謙怔了一怔,退讓:“好吧,下次我一定敲門。”

音希臉紅了紅:“不是,我……”

顏子真有趣地看著他們倆,卓謙馬上意識到表姐捉弄的表情,也不說話,就做個鬼臉,轉身進廚房找吃的。

其實卓謙每次用鑰匙開門之前都先敲門,剛才她們笑得太大聲沒有聽見而已。

在吃了子真一頓美味之後,卓謙和衛音希一起騎車回校。

初春晚上的風雖然仍是寒峭,對年輕的卓謙和衛音希來說算不得什麽。路上行人車輛不多,他們首先都沉默地騎著。卓謙有些詫異地看身邊的衛音希靈活穿梭飛快騎行,忍不住較起勁來,加快騎到衛音希前頭,衛音希馬上意識到,立刻反超,兩人一前一後,時而換位,時而並行,卯足了不服輸的勁頭。

在局外人看起來,是兩個頎長好看的年輕身影,也是兩張標致俊美的青春臉孔,在初春的夜晚九點鍾,迎著夜空裏的霓彩快樂飛馳。

快到學校了,兩人都騎了一身微汗,幾乎同時在冬青樹下歇下來,互視,同時笑出來。卓謙豎起大拇指搖搖,衛音希得意地一仰頭,路燈的燈光落在她雪白到幾乎透明的臉上,微微有些汗意的臉龐上,雙眸隱隱光華四射。

年輕的卓謙,心裏微微一動。

☆、第10章十(上)

三月,莫琮的雜誌登出來子真新小說的第一期連載。子真給小說起了一個名字,叫《二月初一》。

《二月初一》連載第一期

姚紅英從小就知道柳源是定了親的。

柳家和姚家相距不遠,在鎮子裏都是數得著的富戶,加上父輩一向交好,兩家孩子便常常在一起玩。

說是兩家孩子,柳家隻有柳源一個獨苗,姚紅英倒還有個哥哥,也就這麽三個人,湊著機會便溜出來滿鎮子跑著淘氣,想儘辦法甩掉跟著的小廝,有時跑得遠了,累了,往往是柳源和姚啟德輪著背姚紅英回來。一般淘氣的男孩子總不耐煩有小丫頭片子跟在後頭,姚啟德有時就很不搭理妹妹,隻有耐心的柳源從來沒有嫌過她,因此上,姚紅英一向知道粘著柳源:“阿洛哥哥阿洛哥哥。”阿洛是柳源的小名。

那一年姚紅英六歲,柳源和姚啟德九歲。

他們那天很快便甩掉小廝,跑到了鎮子邊上的小河旁去采桑椹子,那裏斜斜的山坡長滿了桑椹,都掛了深紫色沉甸甸的果,隨便摘一串塞進嘴裏都甜滋滋好吃得要命,三個人興高采烈地邊奔邊玩邊摘著吃,滿嘴滿身紫色汁液,不知不覺間天色慢慢陰了下來,柳源說,我們回去吧。

他們沿著小河慢慢地往回走,時而笑鬨著跳幾步,姚紅英捧著一兜桑椹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麵,可能是上遊下了雨,河水漲了好多,柳源回頭說:“英兒離河遠點兒。”話音未落,姚紅英被地上的樹根絆了一腳,整個人往河裏撲去。

若是往日,倒也不要緊,但現在的河水是往常的一倍深,且水流頗急,兩個男孩子伴著姚紅英同時驚叫一聲,就眼見著她掉進了河裏,順著河水往下衝,幸虧河邊有一棵樹一條半粗的樹枝平時隻是橫在河的低空,現在恰恰浮在河麵,擋住了姚紅英的身子,姚紅英本能地伸出細嫩的胳膊死死抱住了樹枝。

而河水還在繼續漲。

小女孩抱著樹枝在河中央驚慌地大叫起來,男孩們探出身子把著樹枝伸手去夠她,卻根本夠不著,想沿著樹枝下河,樹枝也明顯支撐不住兩個孩子的重量。柳源回顧四周,越來越陰的天色中眼睛看得到的地方,全無人影。姚啟德跳著腳叫:“怎麽辦怎麽辦柳源你說怎麽辦?”

柳源當機立斷:“啟德你快去叫人。我在這看著紅英。”

姚啟德慌亂中全無主意,點頭飛奔而去。柳源則一邊安撫姚紅英:“英兒別怕,阿洛哥哥在這裏呢。”一邊往邊上樹叢裏跑了過去,很快地,他鑽出樹叢,手裏拿著指頭粗細的一卷繩子,皺著眉算了一下距離,飛快地把繩子繞在上遊一些的河邊老柳樹乾上,緊緊地纏了兩圈打了死結,繩子另一頭則繞在自己腰間,也打了死結,多出來的一段則打了一個活套,然後小心翼翼地摸著樹枝下河。

對於一個九歲的男孩,水流真的有些急,好在柳源水性極好,腳下踩水,慢慢扶著搖搖晃晃的樹枝往姚紅英那邊移動,時時撞在樹枝上,姚紅英早已顧不上哭,緊張地望著他,柳源看著她微笑,到了能夠到她的位置,稍稍歇了歇,示意她努力抬起一隻手,姚紅英本來一動不動怕得要命,不知為什麽,看到柳源臉上一直的微笑,忽然生出力氣,用力抬起一隻手臂,柳源眼疾手快地把活套往姚紅英手臂上一套,拉緊。

柳源鬆了口氣,一手扶著樹枝,麵朝著小女孩說:“等下人來了,我叫英兒過來,你就儘量撲到我懷裏,阿洛哥哥會抱住你,然後咱們就沒事了。”

六歲的姚紅英憑著一直來對她的阿洛哥哥的信任,用儘力氣也隻能微微地點了點頭。

河水還在漲,樹枝卻格地一聲,到底支撐不住兩個人和水流一起的力量,跡近斷裂。

柳源伸出另一隻手抱住姚紅英的腰,輕喝一聲:“英兒抱緊我!”

姚紅英下意識鬆手,撲進柳源懷裏,柳源用兩隻手緊緊抱住她,水底下的流速越發的快,身子一輕,兩個身子一起順著河流被衝下去。

衝了一點距離,柳源腰上一緊,身子被重重撞了一下,姚紅英已經在水下嗆了好幾口水,卻忽然露出了水麵,卻是緊緊被衝得貼緊了岸邊。她昏頭昏腦地抬起頭,鼻腔被水嗆得酸澀得厲害,正想哭,卻看到眼前柳源帶著一點點笑意的眼睛。

是那條繩子拉住了他們。

等到姚啟德把人叫來時,那條樹枝早已被湍急的河水衝得影蹤全無。

這件事情過去之後,嚇得半死的兩家人除了重責小廝之外,三個人都被禁足。

姚紅英病了一場,發燒時昏昏沉沉地象是回到了河邊,卻隻有自己和哥哥站在岸上,柳源卻一浮一沉地在水裏被衝走了,不由得哭著叫:阿洛哥哥,阿洛哥哥……

姚老爺夫婦一邊輕聲安撫小女兒,一邊不禁看了一眼邊上的兒子。姚啟德正縮在椅子上抱膝沉思,自從出了事後,他就一直沉思不已,吃飯的時候、喝水的時候、走路的時候、甚至上茅房的時候,都是這個樣子。令得原來要嚴罰他好一陣子的姚老爺也不由鬆了口氣:罷罷罷,不管他是做出這個樣子來還是怎樣,也算是得了教訓。

姚紅英好不容易睡過去了,姚老爺正要站起來,這個時候姚啟德開口了,很嚴肅:“你們有沒有覺得英兒一直都跟柳源很親近?”

姚老爺呆了一下,饒有興味地看著九歲的兒子:“嗯,這個我們都知道。這次全靠柳源救了你妹妹。”

姚啟德點點頭,仍然認真地說:“我覺得,我們可以把英兒嫁給柳源。”

姚老爺看了一眼兒子,又看了一眼坐在床邊的太太,太太也看了他一眼,然後一起呆呆地看著兒子,都有點反應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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