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1 / 2)







鄧躍不假思索:“當然不是。”

“那你為什麽不再學畫呢?”她不解。

鄧躍看著衛音希澄澈明眸裏的不解,呃了一聲:“有時候,你熱愛的東西並不一定能成為你一生追求的東西。”

衛音希看著他,想了想,有點明白,笑了一笑,臉上的神情明明是:是嗎?為什麽?你沒試過,怎麽知道?卻沒有說話,隻是固執地搖搖頭,這點固執仿佛是一個責問,直問到鄧躍的心裏麵去。

鄧躍知道自己遲早會遇到這個問題,卻再沒想到是這個女孩子,早已準備好的答案,在這雙冷靜固執的眼睛前失去了力量。

鄧躍一直被人讚賞自己在繪畫上的天分,他也愛畫畫,真是愛極了畫畫,那五年學畫的時光是他一生中最愉快的時光,看似隨意渾灑的色彩,每一滴每一線都是快樂和思索的噴發,就象年少輕狂的歲月,美麗得不可思議。可是,他同時卻也是一個知曉世事的人,一直都是。靠繪畫生活,很難。更別提揚眉吐氣生活優渥,那需要運氣……或者說背景。他沒有,而單有天賦?他苦笑。有多少繪畫天才生活潦倒處境堪憐,別同他說現在時代不同有才華有準備的人定會出頭,那是不可能的。

於是,在學畫的後兩年,他把自己分成兩半,一半仍在自由和快樂的世界裏飛馳;另一半,思索的卻是現實的生活。

然後,別人都是被父母強製說服放棄,他卻是自己作了明智的放棄。並從此不再摸畫筆,杜絕心底魔鬼誘惑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去碰觸它。

那年他才十六歲,他做出選擇放棄夢想的時候才十六歲。本該是霓彩豐饒的幻想飛揚年紀,他已懂得告訴自己:這是不切實際的選擇,我不能要。好好地生活才最重要。

這些年來,他也沒有成名,也沒有大富,可是相對於那些堅持繪畫的同學們,他無異於成功:大學裏年輕的副教授,計算機雜誌的編輯,電視台的技術顧問以及一些其它的名頭。而他們,或者在中小學教畫,或者是業餘教課,或者在街頭畫廣告紙,或者做小小的設計……就算溫公子,家有背景,父母兄嫂皆是出名的畫家,到底也不過走了旁枝,靠漫畫一舉成名,當然比起他,還是強很多。

他是一個在少年時就知道扼殺自己少年夢想的人,可是麵對衛音希無意中清澈的責問,成年的他無言以對。

心底裏,還是有不甘吧。

溫公子看出了他的困窘,理解地笑笑,對衛音希攤攤手:“堅持夢想很難,選擇更難。音希,我試過,所以,我現在畫漫畫。”

衛音希這才意識到什麽,有點不好意思,想了一想,低聲笑:“還好我隻想畫漫畫。”那口氣裏帶一點點歉意,小心地看鄧躍一眼,鄧躍笑了。然而自她的眼裏,他卻清晰地看到那份倔強:可是我會堅持。

他腦中一晃,某一天晚上在咖啡吧裏的情景浮上腦海。

那天晚上,是莫琮做完雜誌主題策劃後的閒聊,那個主題是關於大學生的理想與現實,懶洋洋的子真說:“這幫孩子真了不得,不像我,我呀,就是個胸無大誌的人,隻想一輩子好好地吃喝玩樂。願為武陵輕薄兒,生在貞觀開元時,鬥雞走狗過一生,天下興亡兩不知。”吃一大口提拉米蘇,心滿意足地“唔”一聲。

衛音希忍不住笑出聲來,莫琮白她一眼,問音希:“你呢?”

音希有些不好意思,子真笑:“音希啊,她就想畫漫畫,一輩子畫,這是她熱愛追求的,好壞不要緊,批評不要緊,不成名不要緊,再艱苦我估計她也不會輕言放棄。因為她喜歡。”

衛音希笑,神色間明明就是一個“是啊是啊”的意思。

莫琮問:“那如果別人認為你沒有天分呢?覺得你就是瞎畫呢?”

音希怔一下,想了一想,慢慢說:“那要全部的人都這樣說才算數。”

子真和鄧躍都笑起來,莫琮看著他們:“哎呀那可太難了。”

子真得意洋洋:“可不是。”

那時候的衛音希仰著頭,那一瞬咖啡廳外的車燈燈光劃過她黑亮眼睛,明亮爍人,而笑容如星辰。

而子真,笑吟吟看著自己,那一副“我有一個好妹妹”的得意可愛表情,令他心中溫暖。

正出神間,電腦裏的溫公子微笑:“好了音希,咱們今天到此為止,剛才我說的幾點,你改的時候留意一下,當然,如果你堅持己見,也是可以的。”他溫和地眨眨眼:“那可是你的作品。”

衛音希點點頭,鄧躍卻突然問電腦那邊的溫公子:“謝昱文,我一直沒問過你,你怎麽會突然改畫漫畫?我記得從前你很少看漫畫書,一心撲在油畫上……”,後麵還有一句鄧躍沒有說:誓要和父兄一比高下。

溫公子一怔,他仔仔細細地看了看鄧躍,想了好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麽,臉上笑容變得溫柔:“我侄女跟我說:小叔,你要不不做,要不就要做到:畫家裏數我小叔最帥,帥哥裏數我小叔最會畫畫,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萬裏挑一,百年不遇。然後我想了很久,覺得油畫家好像沒什麽希望,漫畫家也許可以試試。”說完他哈哈大笑,視頻裏眉目飛揚起來,和平時的溫文爾雅不同,終於顯出點藝術家的不羈來。

鄧躍笑:“你那個侄女……”他同衛音希解釋:“溫公子的侄女隻比他小七八歲,非常的……活潑跳脫。”

溫公子其實也沒回答那個問題,鄧躍走了以後,他忽然問衛音希:“你有沒有想過去歐洲學漫畫?”他慢慢地說:“你的畫風偏歐美係,但是歐洲漫畫更具有個性,表現手法也更多元細膩,如果你能夠係統地了解一下各流派和先導人物的風格,我想會對你有更大的幫助。你看過雷勒科勒西和畫家阿爾貝烏代爾佐創作的《阿斯泰裏斯》吧?”

衛音希點頭,這是歐洲漫畫的裏程碑,最受歡迎的漫畫之一。

溫公子想了想:“如果你真想一輩子從事這個行業,多方向的學習還是必要的,多學多看多了解比較,才能思維開闊,眼界開闊,更能把握自己的方向。國內的學校在漫畫方麵實在……,”他搖搖頭,“留學的事你認真想一想,我這邊也幫你留意一下。怎麽樣?”

衛音希搖了搖頭:“我家裏,負擔不起。”出國學畫,不管是油畫還是漫畫,肯定是要自費,特別是到歐洲,並不是一個小數目,本來衛家是負擔得起的,也是有這個打算的,但是自從家裏出了事後,隻得打消了。

溫公子啊了一聲,溫和地笑:“你還年輕呢,慢慢來,先自己學著,總有機會的。”

衛音希看著視頻裏溫公子溫和鼓勵的笑眼,點了點頭。

☆、第23章十八

《二月初一》連載第四期

柳源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夜深,要從河邊一步一步挪回來並不容易,偏偏姚啟德走了之後下了陣雨,又夜了,鎮子上幾乎沒有人行走。

從小到大,姚啟德和柳源從來沒有打過架,當然,小小的矛盾是有的,小小的打鬨也是有的,但這不防礙柳源了解姚啟德的強勁,他也見過姚啟德和別的夥伴打架,那是認定了道理就必須能說服他才行的,但若真是他錯了,便爽快認錯。

姚啟德不可能不知道這場架打得柳源有多重,但是直到柳源回到家,也沒見到姚啟德的蹤影。

柳源在床上躺了十天,肋骨骨裂,肩骨錯裂,腹內淤血,他想,沒有骨折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他也沒有說,姚啟德也沒有說,但是兩個人都受了傷,兩家父母哪有看不出來的,不過怎麽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柳源傷得重,姚家老爺太太就連打帶罵拎了姚啟德來向柳家道歉。姚啟德不肯來,但聽說柳源躺在床上起不來,姚紅英又在一旁不停地哭,追問他為什麽,也煩躁得不行,將就著來了柳家。

說了一通話,柳父和姚父也是打年輕過來的,拉了女人走開,把姚啟德硬留在柳源房間,說:“哥倆好好談談,男人家,架打完了就好了。”

姚啟德不耐煩,轉身便要走,柳源吸一口氣,說:“我們倆早就定了親的。”

一句話把姚啟德釘在當地。

柳源又說:“我知道你喜歡她,可是那是兩年前你說過一遭,後來你就再也沒提過她,也沒見你和她一起,你以前,總會做一些一時興起的事,完了就忘了,所以我也沒放在心上。”

他喘了口氣,肋骨處很疼,肩膀也很疼,肚子漲漲的不好受,可是他知道如果不說清楚,他和姚啟德的友誼也許就這麽完了,當然,說清楚了,也不見得就好了。隻是男子漢大丈夫,該交代的總還是要交代。便接著說:“我是兩年前遇到她的,學校二十周年慶,畫欄那裏她有一幅畫得極好的畫展出,我不知道她是她,也不知道你喜歡的就是她。後來又遇到幾次,她自己跟我說了。再後來,我去陸家拜壽,我就……。”

柳源抬頭看著姚啟德:“阿德,是我不對,那個時候我就應該跟你說這件事,雖然從那時到現在,陸家都不提這樁婚約,也不肯跟我家往來,他們家,不允許她和我私下來往。可是我們是兄弟,我不該瞞著你。你打我,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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