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1 / 2)







之後鄧安和蓋瑞又打了一局網球,就散了。蓋瑞載了莫琮一起走,鄧安一邊去拿車子,一邊看了身後的顏子真一眼,見顏子真笑嘻嘻地朝莫琮揮手做鬼臉,莫琮也大大方方地笑,回她個鬼臉。不知為什麽,鄧安的嘴角也微微彎起來。

等到他把車子開出來卻沒有看到顏子真,再往前開一點,居然發現她正招手叫停了一輛出租車,一下子不禁呆住。

這完全不是顏子真的風格,她一向大方明朗,什麽時候開始要避開他了?

是的,避開他。井水分明。

剛才說要教她網球時鄧安就有這種感覺,上手開始教之後這種感覺越來越明顯,因為顏子真沒怎麽接他的話,隻是微笑,然後照做。客氣而疏離。整個過程中兩人就沒什麽對話。和以前完全不一樣。

這是鄧安從來沒有見過的顏子真。他忽然想起顏子真對鄧躍的態度。

他們相愛的時候鄧安見慣了顏子真的樣子,大方明朗爽利得來帶一點小嬌嗔,那種良好家庭出身未經世事的天真和成熟結合得很好,她會對鄧躍耍小脾氣,但從不會太過份,生氣了也是哄一哄過夜就消,十分豁達,從不拿捏擺架子。

後來顏子真和鄧躍分手,他親眼看著顏子真變成完全漠視鄧躍的樣子,她是真的再也不把他放在眼裏。當然他不知道她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可是態度的堅決和果斷,非常明顯。

而這些年,無論他怎麽對她壞對她好,顏子真總是大大方方地對他。

可是現在,她很溫和地斷然地在避開他。甚至有點小家子氣的舉動。

鄧安忽然明白了,顏子真的性格,那是一旦決定一件事,就堅定果決。

他的手放在方向盤上,這一刻,是他平生從來沒有過的猶豫。他應該就這樣坐在這裏看著她離去,這是他一直的希望。他不能接受她,不能愛她,那麽這樣是最好的。

可是,這真的是他的希望嗎?為什麽心裏隱隱有焦灼,有不舍不甘?有那麽一股衝動在心裏蠢蠢欲動?

就好像,有一樣很珍貴的東西,眼睜睜地看著它從桌子上掉下來,將要摔碎,而他其實伸一伸手,也許就能接住。

他看著她和出租車司機說話,看著她拉開車門,看著她將要坐進去。

他一腳踩下油門,車子流水般前行,停在出租車後麵。

鄧安打開車窗,看著聞聲回頭的顏子真,鬆了鬆發緊的喉嚨,說:“子真,請上車,我有話和你說。”

☆、110|5.22

顏子真聽到鄧安這個“請”字,不禁怔了一怔,再看他的神情十分平靜,又怔了一怔。

出租車司機在催她,想了一想,終於還是抱歉地對司機說:“對不起。”

她上了鄧安的車,副駕駛座,老位子。然後她聽到鄧安說:“我請你吃晚飯吧。”

天色其實尚早,顏子真卻說:“好。”

倒是鄧安笑了:“從這裏沿山路往裏開,有一個山坳,冬暖夏涼,因為這裏開了大型運動館,有人聰明,就在山坳裏開了一家飯莊,地方很舒服,東西也很不錯。”

顏子真眼睛一亮,這個飯莊她聽說過,是新開的,還沒來得及去。

鄧安慢慢地說:“我沒有訂座,所以早點去,興許還可以挑到好點的位置。”

顏子真轉頭看著他,原不想多說什麽,可是習慣真是可怕,她那句“真稀奇”就溜出了口,說出的話收不回來,她乾脆就直接說下去:“什麽時候你請吃飯訂過座啊?”

真的,從來沒有,之前他沒有正式請過鄧躍和她吃過飯,之後也就是碰上了一夥人順路隨便找個地兒吃一頓。訂座?

鄧安被她這麽一噎,反而輕鬆了一點,到底曾經在花叢中周旋,這點從容是有的,他笑了笑:“好地方還是需要訂座的。”

一路開車進去,轉進山坳之後,繼續開了五分鍾,便看到一路上漸漸濃蔭匝地,竟有不少大樹錯落層疊,讓人十分意外,車子停在一棵樹旁,人要往裏再走幾分鍾才能到,但一路上都有樹蔭,樹腳下還有一蓬蓬的矮牽牛、天竺葵、波斯菊,十分美麗。腳底下踩的是鋪成一條條的水泥條石路,有點從前石板路的意思,迤邐往前,豁然開朗,眼前是一片不小的池塘,波光粼粼,池塘邊建起回廊,隔幾步便掛了陶質風鈴,放一盆小小茉莉花,風過處,便是風鈴輕響,茉莉清香。

飯莊不算很大,但頗精致,看得出主人十分用心思。

他們來得早,恰好又不是周末,便要了最裏麵的包廂。包廂裏最大的特別是窗邊有一架藤榻,和幾張藤椅,藤腳邊上的高幾上放一盆碗蓮,正逢季節,嫋嫋開放。

北麵窗是樹林,間疏過,有泉水從石壁流下來,還種了幾叢蘭花;南麵窗即是池塘,窗戶打開時,根本不必空調,花香涼風穿窗而過,心曠神怡。

顏子真坐在藤榻上完全不想動,太驚喜了。

她對鄧安說:“以前外婆跟我講過,她小時候在鄉下老家有一個別莊,聽她的描述和這裏很像。”

鄧安說:“你外婆?”

顏子真想起青鄉的事情,周玉音曾對她外婆的描述,她說:“我外婆……其實是個很堅強的人。”

鄧安點點頭:“我看過《二月初一》。”

顏子真呆住:“啊?”

鄧安笑了笑,不說話。

莫琮在以前有次閒聊中說,《二月初一》算得上是顏子真的家族史。他原沒有放在心上,隻是有次逛書店,也不知怎麽逛的,神差鬼使地走到小說區,《二月初一》擺在挺顯眼的地方,他便買了一本。

他當時想,顏子真這樣的性格,一定和她的遺傳有關吧。

他看著顏子真不可置信的樣子,忽然補充了一句:“你家的人,都非常堅強。顏子真,你也是。”

顏子真卻馬上搖頭:“我並不堅強,我並沒有遇到什麽大不了的事,那些真正遇到生死悲痛而拗腰挺立的人,才了不起。”

鄧安看著她:“你的快樂肯定不會是世界上最大的快樂,難道你就因此認為那不是快樂?你的痛苦同樣也並不會是世上最大的痛苦,可是也並不代表它不值一提。”

總是放大快樂笑容而不肯讓別人知道悲傷痛苦的人,他們總是更讓人歡喜和心疼。

鄧安的心,早年是活潑的薄情的,他遊戲世間,比之他的父親多了淺薄少了珍惜;後來是冷淡的旁觀的,眼前雖因工作見多生死離別,可是自己手上失去的生命,到底是深為震駭,他就如一個輕薄卻不失善良的春衫少年,忽然一下子受到當頭重擊,明白了沉重,害怕了自己,也害怕了別人。隻是他的害怕,是索性站在了人群之外。

再加上,他去過的地方多,從事的職業嚴酷,因此見識得多,又自覺心如灰,看待別人便冷漠而挑剔,他將這些藏在心底,表麵仍是那個揮灑自如英俊風流的鄧安。

沒有人看穿他,顏子真也沒有,他也不曾將顏子真放在眼裏,隻是這麽奇怪,他的心慢慢地、一再地開始從灰燼裏掙紮,露出鮮活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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