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1 / 2)







這是一個卑微的母親,鄧安聽得出她的聲音裏不是沒有埋怨,可是她不敢埋怨,因為她知道她沒有權利,也因為她見識過鄧安的冷淡——她曾經想倚恃身份探詢鄧安的往事,觸及鄧安的雷區,鄧安便三個月不曾踏足她家。

想必她也清楚明白,鄧安對她、對鄧躍仁至義儘。但是,他不是她的兒子,他一直,也是以晚輩身份待她而已。

一個自信強大堅持底線的人,總是會讓別人情不自禁地尊重或者——有所忌憚。

鄧安溫和地說好的,並沒有就這事發表意見,鄧躍母親嚅嚅一會兒,便掛了電話。

鄧安其實並不覺得鄧躍會想不開,但是那是他的兄弟,衝擊肯定是大的,他馬上打電話給鄧躍,鄧躍沉默了一會兒,約好了在鄧安家裏喝酒。

鄧躍並沒有表現出對鄧安早知真相卻沒有告訴他的怨怪,他隻是進門的時候問了一句:“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鄧安說:“和你第一次見麵之前。”

鄧躍怔了一怔,那麽遙遠,他完全不記得,大部分嬰兒的記憶從三歲開始,他並非早慧兒。在鄧躍的記憶裏,鄧安和他仿佛從他生下來便在一起了。

鄧安安撫地看著他:“你那時才兩歲。”

鄧躍不由說:“你一直待我如親兄弟。”

鄧安不以為然:“我向來不覺得血緣有什麽舉足輕重的地位。你當然是我的兄弟,在法律上,在感情上,這還不足夠嗎?”

鄧躍身為一個大男人,沒辦法去泣血憂傷自己的身世,但是心裏怎麽可能沒有別扭和失望,特別是,他隱隱約約也從母親的敘述中知道生父之不堪——他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小時候從來不去外婆家,因為母親是假婚逃離鄉土。

鄧安也知道鄧躍母親不可能把他生父的惡行一一說出來,他也不打算。可是想到顏子真當時誤會之後的隱忍和難受,想到顏子真母親因為此人遭受的極大痛苦,不禁歎了口氣。

鄧躍也長長地歎了口氣,由衷地說:“鄧安,謝謝你。”

鄧安想了一想,提醒他:“你還有一個姑姑,在上海一家公司當副總裁,很想讓你認祖歸宗。這件事我不知道你媽媽跟你說過沒有,不過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鄧躍毫不猶豫:“我永遠姓鄧。”

他想過為什麽鄧叢恩沒有選擇一直瞞著他的身世,可是他很快就找回理智,冷靜地明白,自己已經是成年人,應該被告知真相。

但是,他永遠會記得鄧家對他的愛。鄧叢恩、鄧安、鄧叢恩的妹妹……他們從來沒有表示過他不是他們的家人,就像鄧安記得的一樣,他也記得當年去美國姑姑家,鄧安把她的一套骨瓷餐具打破,姑姑懶洋洋地笑:莫不是弄錯了吧,鄧躍才像哥哥啊,來鄧安,叫哥哥。牽著他的手追著窘迫的十一歲鄧安:來來來,叫哥哥。全屋子的人都笑翻。

細細回憶,一點破綻也無,一點不同也無。

他想起這些年對鄧叢恩的誤會和怨恨,心中羞愧無比。

鄧安倒了一杯酒給他:“你別想這麽多,鄧叢恩心裏是真當你是他小兒子,他也是真喜歡你。”

鄧躍笑:“我知道。”

鄧叢恩還在江城,鄧躍說:“鄧安,我們一起陪爸爸吃個飯吧。”

鄧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好。”

顏子真是在鄧叢恩走後才聽鄧安說鄧躍知道了身世。她當然也見了鄧叢恩。剛開始她有點尷尬,鄧叢恩卻一直心滿意足地看著她,還笑嘻嘻地說:“鄧安,她現在還那樣捉弄你嗎?”

不等鄧安回答,馬上又跟她說:“別停止。”

鄧安閒閒地說:“我樂意。”

鄧叢恩大笑,然後一臉惆悵和向往:“能找到一個擅長捉弄人的活潑有趣美麗女朋友,真是叫人羨慕呢。”

顏子真簡直隻能笑哭。

送走鄧叢恩後,鄧安才對顏子真說了鄧叢恩回江城的目的。

顏子真幾乎馬上就明白了鄧安的用意。她按捺住心中的洶湧,拉住鄧安的手,一語不發。

半天,才說:“其實……”

鄧安握緊她的手,笑:“有一句話呢,叫做女友如手足,兄弟如衣裳。”

他滿眼裏都是戲謔,顏子真當然知道不會如此,她從不試練旁人,因知道人性經不起試練,但由此意外地知道鄧安的用心,格外感動。

她看著他,笑:“現在男色時代,你這麽說也沒錯。”

鄧安敲敲她的額頭:“想這麽多。”

顏子真笑眯眯:“這種事嘛,我通常會想很多,很多,很多。”

鄧安一手握住顏子真的手,懶懶地仰靠在沙發上,另一手托著後腦,輕描淡寫地說:“這是身為一個作家必須具備的工作需求,還未必是天賦。”

見顏子真瞪著他,補充一句:“天賦的意思是,你會想得更多。”

顏子真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茶杯,還有半杯紅茶,心癢癢地想:潑上去吧潑上去吧潑上去吧。

鄧安笑:“你家的位置很不錯,樓下就是商業圈,待會兒陪我下去買幾件衣服吧?”

顏子真知道不能接口,可是不由自主圓圓的眼睛出賣了好奇的心思。

鄧安善解人意地解釋:“紅茶潑在身上的話茶漬不容易清理,我會需要換衣服,當然,不換也可以,我一點也不介意在這裏過夜。”

這下子顏子真連茶杯都想扔過去了。

鄧安哈哈大笑。

他站起來,把顏子真手上的茶杯拿過來放在茶幾上,一手輕輕按住她的背,微微使力便把顏子真輕輕擁在懷裏,顏子真的頭抵在他的肩胛,那裏有一個頸窩,她不由自主抬手按在那裏,聽到鄧安說:“對不起啊。”

對不起啊,那時候對你說拒絕的話,其實說完了就後悔。

顏子真輕輕笑著,往前微傾靠在他身上,這一刻如此溫柔繾綣,幸福得不忍出聲,隻怕打擾了時光。

她說:“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乾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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