塤聲仍舊在響,隻偶爾會不穩,偶爾會斷開。
盛小梨想,應該是賀漄又在咳嗽了。
她慢慢朝賀家後門走過去,卻沒靠太近,隔著兩棟宅子就停了下來,然後跳上屋頂,安安靜靜的等著院子裏的動靜。
小半個時辰後,後門果然開了,寒江駕著馬車走了出來,他沒帶旁人,大約是要一個人去送他。
盛小梨不遠不近的墜在後頭,偶爾瞧見巡城的兵士路過,便鬨出點動靜來將人引走,讓寒江這一路能走的平平順順。
侯府大概是早有安排,南城門有人悄無聲息的來給他們開了門,盛小梨不想引起旁人的注意,這才湊近了些,藏到車底跟著一起出了城。
出了城地麵便不平坦起來,借著馬車哐啷啷的動靜,盛小梨鑽進了車廂裏,棺材已經被封死了,並沒有打開過的痕跡,大概不管是賀漄還是寒江,都不願意見到雲水變成一具白骨的樣子。
她抬手摸了摸棺材,輕輕歎了口氣。
寒江大概是早就選好了風水寶地,路上沒有停留,筆直的到了選好的位置,盛小梨聽見他勒停了馬,然後朝車尾走了過來,大概是要取挖坑的工具。
她及時出聲,免得嚇著了對方兩人還得動手。
可就算如此,寒江還是被唬了一跳,打開車門的時候神情很警惕,確認的確是盛小梨,這才放鬆了一些:“夫人,您什麽時候跟上來的?”
盛小梨跳下馬車,拿了鐵鍬扔給他:“先乾活吧。”
她打量了一眼四周,果然是山清水秀,隻是深秋已過,寒冬將至,再好的風水寶地,此刻也透著幾分淒涼。
寒江已經拿著鐵鍬開始挖土,盛小梨抄起一把鎬頭掂了掂,覺得還算順手,就抓著跟了過去。
寒江唬了一跳:“別別別,這些粗活奴才來就行。”
說著他就伸手來搶盛小梨手裏的鎬頭,卻被避開了:“天快亮了,我們動作得快些。”
寒江見她態度堅決,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麽。
兩人很快將坑刨了出來,小心翼翼的將雲水的棺槨放了進去,一點點掩埋起來。
盛小梨知道寒江還有話要和雲水說,識趣的沒有多留,隻拍了拍墳堆:“三天後我再來,替他給你添土。”
寒江一張張燒著手裏的紙錢和佛經,雖然沒抬頭,可聲音已經啞了:“夫人,今天多謝你。”
盛小梨搖了搖頭,也知道寒江沒心思寒暄,一句話沒多說便抬腳走了,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黎明前最後的黑暗裏。
寒江在墳前盤膝坐了下來,卻遲遲沒有說話,直到天色大亮,他才長長地歎了口氣:“爺那裏你放心,有我呢……你往後的事也放心,我以後把你當祖墳伺候著。”
他扯了扯嘴角,卻到底沒能笑出來。
他和雲水都是打小就被賣進侯府的,連自己姓甚名誰都不知道,想有個祖墳都不知道去哪裏認。
他抬手又摸了把墓碑,深吸一口氣跳上了馬車,撥轉馬頭朝著來路走了。
身後那墳頭孤零零立著,眼看著馬車越走越遠,一陣寒風忽然吹過,墳堆旁的枯草輕輕搖晃起來,仿佛在替長眠的人向這世間道別——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