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似乎也猜到了什麽,自車轅上往前走了兩步,腳尖踢到了駕車的車夫這才停下來,目光卻仍舊落在這邊。
“張琅……”
他低聲含糊了一句,隔著重重廝殺的人群,張琅卻仿佛聽見了,他費力抬起頭來看了過去,聲音含糊的仿佛籠在霧氣裏:“主子……對不起,屬下失手了……”
太子仿佛仍舊聽見了,他輕輕閉了下眼睛,緩緩一搖頭:“是孤的錯,早就該知道,你不可能好的那麽快……”
是他被青冉分了神,沒顧得上多想,是他失策了……
肖將軍走過來,一把將張琅拉了起來,這個太子身邊的貼身侍衛,所有認得太子的人都認得。
他將刀架在張琅脖子上,本想借此殺一殺太子的氣勢,可張琅傷勢太重,連站都站不住,最後隻能半跪在地上,勉強維持身形。
肖將軍罵了一聲,也沒再勉強,隻側頭看向太子,沒人覺得一個侍衛能脅迫太子,但這個人對太子必定很重要,當著太子的麵斬殺他,一定能振作金吾衛的勢氣。
他扯開嗓子:“你們都看好了,逆賊都是這種下場!”
他舉刀要砍,卻不等落下,一聲輕喚忽然響起:“等等。”
肖將軍一愣,循聲看過去,卻是太子開了口。
他慢慢抬起手臂,侍衛會意,將一副弓箭放在了他手上,他隔著人群遙遙看向張琅:“孤的人,孤自己來。”
肖將軍一愣,這什麽意思?
他下意識要拒絕,可不等開口,盛小梨就開了口:“隨他吧。”
肖將軍十分不讚同:“可我這還想立威呢……”
賀漄垂眼看過來,他不說話,但肖將軍還是明白了,這是站在盛小梨那一邊的,他隻能歎了口氣,作罷了。
張琅笑了一聲,他費力扭頭看過來,眼底竟然帶著幾分感激,盛小梨微微側開頭,用力抓住了賀漄的手。
張琅很快扭回頭去,隔著人群遠遠看著太子,他似乎要說什麽,可實在沒力氣,嘴唇隻動了動就閉上了。
太子輕輕一側頭:“我明白,我明白你要說什麽……”
成大事者,不畏犧牲,不拘小節,所以,不必為他難過。
我明白的……
太子輕輕閉了閉眼,一點點抓緊了手裏的弓,然後他抬手,拉弓,搭箭,明明動作很穩,可指尖卻微不可查的顫抖起來,隻是他別無選擇。
大敵當前,張琅既然落入敵手,就隻有一個下場。
親自送他一程,是他唯一能為他做得。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姿態越發冷靜從容,可指節卻一點點白了起來,聲音也微不可查的嘶啞了下去,但他開口時,聲音仍舊十分平靜,甚至還帶著安撫:“張琅,閉上眼睛,雖然我不會武,可箭術尚可,不會讓你疼太久的……”
張琅張了張嘴,他說了一聲好,可並沒有聽話的閉眼,目光仍舊直直地落在太子身上,然後看著他鬆手,看著那支箭朝著他疾馳而來。
太子說他箭術尚可,可他太久沒練習了,張琅眼睜睜看著那箭偏了,可是沒關係,他還能動。
他拚著最後的力氣微微側身,將胸口撞了上去,窒息的痛楚湧上來,身體也倒了下去,但他的眼睛仍舊睜著,隻是那個打小就被注視著的人已經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被自己的血染紅的青石地麵。
隻是沒多久,那地麵也模糊了。
主子,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