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拍拍腦門,「礦洞被困十餘人,疫病那邊兩千餘人,孰輕孰重不知曉?自然是盯著那些病人才是正理,費七八力的去打通礦洞……特娘的,喝多了。」
隨行的官吏一番附和。
人命實際上在此刻是不值錢的。
譬如說修城牆的時候,城牆倒塌砸死幾個人,對於工部來說真不是事。給點撫恤,看著家屬哭哭啼啼離去,過半日大夥兒都忘了此事。
到了地方,軍士說道:「前方就是營地。」
梁靖抖了一下,惡少的肆無忌憚消散大半,「醫者去診治,我還得去看看我那可憐的兄弟。」
「梁參軍義氣無雙!」
有人奉上了馬屁。
可誰都知曉,營地此刻便是一個疫病的大本營,進去就是赴險。
「楊玄在哪呢?」
梁靖跟著往礦洞去。
突然前方傳來了一陣歡呼。
接著火把揮舞。
「什麼意思?去看看!」
梁靖興致盎然的加快了腳步。
當看到洞口時,眾人被人群堵住了。
「哎!閃開啊!閃開!」
有人去開道。
前方的人緩緩往兩邊避開。
梁靖走了過去。
「蒙著眼睛,不可揭開。」
十餘蒙著眼睛的礦工被人架了出來。
一個六七歲的男娃站在洞口,身體顫抖著,踮腳往裡看。
「阿耶!」
聲音很淒涼。
一個被架著的礦工止步,側耳。
「怎地聽到了我家大郎的聲音?」
「阿耶!」
男娃撲了過去。
礦工蹲下,男娃撲在了他的懷裡。
「阿耶!」
淚水在父子二人的臉上流淌,滑過汙痕。
梁靖目光轉動,看到了邊上一個灰撲撲的男子。
男子看著這對父子,咧嘴一笑。
「子泰!」
男子循聲看過來,不禁樂了。
「梁兄,我的好兄弟啊!」
「子泰!」梁靖不知怎地,竟然熱淚盈眶。
楊玄走了過來,伸開雙臂。
「參軍,快躲開!」
身後有人提醒,梁靖這才想起楊玄此刻弄不好已經染上了疫病。
他剛想閃避,楊玄就抱住了他。
「好兄弟!」
「子泰!」
梁靖麵色慘白。
可楊玄缺德,還多擁抱了一會兒。
梁靖癱軟在地上,強撐著人設,「累了,累慘了。」
「泡個腳吧。」
楊玄知曉這位此刻把腸子都悔青了。
「楊少府。」
男娃的聲音傳來。
楊玄回身。
男娃跪下。
楊玄剛想伸手。
男娃用力磕頭,「多謝楊少府。」
呯!
他又磕了一個,「這個是我阿耶的。」
楊玄把他拎了起來,「老二。」
「啥?」
「剛給你的肉乾,給他一塊!」
王老二一臉不情不願,直至被楊玄踹了一腳,這才給了男娃一塊肉乾。
「子泰,我並非是怕死。」被人扶起來有些走不動道的梁靖在強撐人設。
楊玄乾咳一聲,再咳嗽幾下。
「你……」梁靖渾身哆嗦。
他原先的日子也就是個小康,阿妹做了王妃後,這才好了些。等阿妹進宮做了貴妃,他堪稱是魚躍龍門,糠籮兜跳到了米籮兜中。
日子越好的人,就越舍不得放棄好日子,恨不能自己能長生久視,活特娘的一萬年。
梁靖就是如此。
「不是疫病!」
營地那邊傳來了歡呼聲。
此次隨行的幾乎都是善於疫病的老醫者。
「這是食物中毒!」朱雀的聲音很平靜,「大型食物中毒,誰乾的?」
楊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梁靖瞬息就滿血復活,拉著楊玄的手,「來來來,為兄為你引薦一位宮中人。」
人群的後方,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
乾瘦,一雙眸子微紅。
「楊玄?」
聲音很平和。
「是。」
男子頷首,「咱韓石頭。」
內侍省大佬,皇帝的心腹內侍韓石頭?
楊玄趕緊拱手,「見過韓內侍。」
連肆無忌憚的梁靖在見到韓石頭後都收斂了許多。
「見過韓內侍。」
韓石頭沒看他,而是看著楊玄,一雙微紅的眼眸中多了些探尋之意。
「為何先救被困的那十餘人?」
這是想問什麼?
長安關心什麼?
疫情!
他們最怕疫情傳播出去。
所以這話是說我做事不知輕重嗎?
如何回答?
說為了陛下?
太假!
腦海裡的念頭轉動不過是一瞬。
楊玄決定實話實說,「下官當時見到一個六七歲的孩子跪在洞外喊阿耶,看不下去了。」
愚蠢!
梁靖搖頭,心想大局觀呢?
在大局之下,人命算個什麼?
韓石頭不置可否,再問道:「為何敢去觸碰那些可能是疫病的病人?你,不怕死嗎?」
關鍵問題來了。
楊玄誠懇的道:「那些病人在哀嚎,下官心想陛下仁慈,若是知情,定然會令人去探問他們。下官心中所想,便付諸行動……至於性命,那時下官隻想著對陛下的忠心。」
這馬屁!
咱竟然不如?梁靖在邊上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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