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下,何歡坐在榻上,身前兩個舞伎在舞蹈,幾個樂師在側麵彈琴,氣氛很柔和。
舞伎身披薄紗,舞姿輕盈,一臉俏臉變換著各種表情,誘惑之極。
何歡的目光卻不在舞伎的身上,隻是定定的看著酒杯。
許多時候,你艷羨而不得的東西,在另一群人的眼中隻是尋常。
幕僚進來。
「楊氏那邊來人了。」
「說了什麼?」
「嗬斥了郎君,說此事經營不密,以至於被人窺探到蔣迪的虛實。那個賤人不但輕鬆脫身,皇帝那邊還對咱們的人頗為不滿。」
「什麼意思?皇帝動手了?」
「對,就在先前,皇帝以貪腐為名,拿下了咱們三名官員。」
何歡擺擺手,歌舞散去。
「他們一心想把貴妃拉下來,可卻也不琢磨一番皇帝的心思。若我是皇帝……」
「小郎君!」幕僚急匆匆的跑出去,左右看看,回來告誡道:「慎言。」
「一家四姓與皇帝本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怕什麼?」何歡笑的輕蔑,「我若是皇帝,定然會順勢敲打貴妃和梁靖,可他並沒有,你說,皇帝在想什麼?」
幕僚低下頭思忖,再抬頭時,眼中多了謹慎,「他寵愛貴妃。」
何歡笑了笑,「你看看皇帝的過往。從少年時便有英武之名。武皇垂暮,他領軍殺入宮中,那時何等的凶險?但凡一絲走岔,一家子將會成為新帝祭旗的祭品。第二次是在四年前,他身為太子領軍入宮,一旦李元有了戒備,他將死無葬身之地,可他卻依舊去了。」
「他喜歡冒險,喜歡刺激,可如今他身為帝王,還能如何刺激?」
「天下被他當做是棋盤,眾生為棋子,隨意他挪動調遣,刺激嗎?刺激,可他早就厭倦了。」
「我敢打賭,他原先把梁氏弄進宮去便是為了刺激。你可曾注意到了嗎?」何歡笑的詭異,「他奪了太子的女人,換做是別人,就說你吧,你奪了兒子的女人,你會如何自處?」
幕僚隻覺得渾身難受,「老夫……老夫……如何會做此等事。」
「難受吧?」
何歡拍著案幾大笑,良久,他喘息道:「換做是我,定然會尋個罪名廢掉太子,把他流放到荒蠻之地去,過兩年弄死,如此眼不見心不煩。」
幕僚有些心悸,「最近些年,太子看似地位穩固,可卻平庸的連一個臣子都不如,堪稱是悄無聲息。」
「明白了嗎?」何歡看著他,臉上的笑容怪異的讓人心中不安。
「再美的女人,朝夕相處多年後也會厭倦。他也會如此。可太子在啊!太子隔幾日便會進宮請見,你想想,每次見到太子時皇帝會想什麼?」
幕僚搖頭,他自詡是個正經人,這等歪門邪道沒琢磨過。
「他會想著……太子的女人如今是朕的女人,太子要叫那個女人阿娘,哈哈哈哈!」
何歡笑的癲狂,捶打著案幾,伏在案幾上身體顫抖。
「我敢打賭,每次見到貴妃時,皇帝定然會想……這是朕的兒媳!」
「那就是個瘋子!用太子來刺激自己的瘋子,爬灰老賊!」
幕僚麵色發白,顯然這等高端刺激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良久,何歡哎喲一聲,抹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冷冷的道:「他就靠著刺激活著,所以,他不會丟棄貴妃。就算是蔣迪之事發作了,皇帝最多嗬斥一番,隨後不了了之。
楊氏那邊不明白這個道理嗎?我看是明白的,隻是他們太驕傲,不肯低頭去琢磨別人的心思。」
幕僚嘆息。
「可要提醒他們一番?」
「沒用,潁川楊氏何等的名頭,多年來的順風順水早就讓他們忘卻了畏懼。就算是提醒了他們依舊如故,行事不會有半分改變。」
「若是楊氏下次還準備對付貴妃……」
「讓他們去對付,看著他們和皇帝狗咬狗,你不覺著有趣嗎?」
何歡拍拍手,「歌舞!」
歌姬和樂師再度進來。
樂聲起。
舞姿再度翩翩。
幕僚告退,臨走前告誡道:「小郎君,潁川楊氏傳承多年,底蘊深厚。何氏需儀仗楊氏之處甚多,要謹慎吶!」
何歡看著他出去,拿著酒杯,微微低頭,輕聲道:
「彼可取而代之。」
幕僚走出大堂,深吸一口氣,「百姓視帝王權貴為神靈,可這群神靈在乾什麼?爬灰的爬灰,玩男人的玩男人。神靈……」
他張開嘴,「he……」
一口濃痰吐在地上。
……
這幾日不斷有人上疏,為黃春輝叫屈。
「他們說相公戍邊多年,勞苦功高,如今風燭殘年,卻依舊在北疆吹冷風,皇帝仁慈,該考慮忠臣的榮養了。」張度不忿。
江存中譏誚的道:「還有人說相公心存退意,想見好就收,免得晚節不保。呸!」
這裡是楊家。
兩個傢夥拿著酒,坐在大樹下發牢騷。
張度打個酒嗝,「哎!來了長安怎能蹲在這裡喝酒?走,出去轉轉。」
「也好。」
張度衝著後院喊道,「子泰!」
「喊什麼?」
楊玄在收拾東西。來時怡娘說有些東西拉在老宅裡,讓他們取回去。
「走,去外麵轉轉。」
「外麵沒什麼意思。」今日天氣不大好,微雨,楊玄覺得不如在家歇息。
「難得來長安,走了!」
張度尋到他,勾著他的肩膀,不由分說就出了門。
雨霧輕薄籠罩在長安城上空,遠處的城牆、宮殿、樓台朦朦朧朧。路邊的行道樹在霧氣中一動不動,就像是個嫻靜的女人,靜靜看著人來人往。
「去何處?」江存中問道。
「我不知。」
二人看著楊玄。
「去曲江池吧。」
「看流水?」張度不滿的道:「北疆多的是河流,要看流水何必來此。」
「不去?」楊玄看著他。
「不去。」
張度搖頭。
江存中搖頭。
楊玄嗬嗬一笑,「雨朦朧,水朦朧,人朦朧,那些癡呆文婦,那些多愁善感的女子最喜在這等時候去曲江池,看著流水淙淙,邊上有騷男捧臭腳吟詩一首,風吹過,掉幾滴淚,就覺得人生圓滿了。」
二人相對一視。
「去!」
一進曲江池,果然女人不少。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男人。
男人們聚集在一起,一邊喝酒吟詩,一邊偷偷看著邊上的女人們。每當有女人把目光轉過來時,他們便會提高嗓門。
男人一堆,女人一堆,但漸漸的就成了一堆。
兩個棒槌進了曲江池,看到這等氣氛,眼珠子都綠了。
「好地方啊!」
「好景致!」
二人目光轉動,就盯著女人看。
女人們來這等地方多會打扮精致,穿著考究,在水霧中看著朦朦朧朧的,恍若畫中的仕女,仙氣十足。
女人們聚在一起,也在喝酒吟詩。喝的臉色緋紅,眼神迷離時,最是動人。
「見過各位娘子。」
張度上去套近乎。
幾個女人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人神色淡漠,「何事?」
這便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意思,可張度這個棒槌久在北疆,身邊多是粗豪的武人,哪裡懂的女人的心思。
他笑著拱手,「諸位娘子在作詩呢?」
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