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斯文此生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在致仕前做一任吏目,但這個願望老早就實現了。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做了主簿,對於他而言就是超越了自己的人生目標,堪稱是人生巔峰。
他很滿足,覺得就這麼一輩子也不錯。
可沒想到竟然還能做縣令!
縣令,那是我能想旳嗎?
他想抽自己一巴掌,把自己抽醒。
可他隻敢暗自掐了自己一把。
好痛!
「坐下吧。」楊玄頷首。
「曹穎。」
曹穎起身。
「州司馬。」
眾人都知曉曹穎是楊玄的心腹,提拔一個心腹輔佐,沒毛病。但州司馬不是小官,需要一番運作。楊玄能運作成功,背後的能量令眾人心中一凜。
「南賀。」
身材壯實的南賀起身。
「為陳州軍副將。」
曹穎和甄斯文的調動沒花多少力,但南賀卻有些麻煩。楊玄最後去尋了大腿,也就是魏靈兒的老爹,右武衛大將軍魏忠,走了後門,這才成功把南賀弄到陳州來。
此事讓楊玄有些警醒,知曉自己在軍中的根基太淺薄了,必須要拉些關係。
他有些羨慕劉皇叔,把身份一擺出來,皇叔啊!隨即吃嘛嘛香。
可他這位偽帝的堂弟卻隻能在下麵摸爬滾打。
這是全新的構架。
隨後楊玄說道:「陳州什麼情況,我清楚,你等也清楚。一切的一切,都以防備北遼為目的。」
「我此次在長安待了一陣子,所見皆是歌舞昇平,可這些歌舞昇平是什麼換來的?是用我北疆軍民多年如一日的戒備、浴血奮戰換來的。」
「北疆一線無法耕種,因為北遼軍會來襲擾。如此,北疆隻能忍飢挨餓,等待朝中調撥錢糧來度日。」
「可朝中給的錢糧卻不足,為此每年從黃相公到下麵州刺史,都頻頻上疏朝中,威脅也好,懇求也罷,都想從朝中為北疆多要些錢糧。」
「沒人願意做乞丐!可北疆窘迫如此,我等奈何?」
「這等情況不能延續下去了。」
北疆吃調撥糧很多年了,這是無奈之舉,也是血淚史。
可楊玄說不能再延續下去了,這是何意?
「你等回去之後,好生點檢自己轄地的耕地,哪些拋荒可以重新開墾,哪些是肥田,哪些是中下等田地,都要一一造冊。」
萬固縣縣令陸角說道:「使君,此事不可急切啊!否則弄不好會引發大戰。」
眾人都微微點頭,讚同這話。
一旦陳州大舉開荒耕種,對麵的兩大部就會出擊襲擾,若是陳州大舉出擊,那麼潭州的赫連春弄不好也會出兵。
到了那時,桃縣都會被牽動。
「你等的顧慮我知道。」楊玄說道:「隻是給你等提個醒,早做準備。至於何時動手,且待時機。」
盧強說道:「今年的播種期已過。」
眾人都笑了起來。
「其次,你等回去後,要抓緊操練軍隊。我醜話放在前頭,我會不定時下去各處檢校,若是誰的麾下不爭氣,那就別怪我無情!」
眾人凜然應諾。
「第三,各地要鼓勵商賈,不過有一條,商人不得涉政,但凡我知曉誰與商人走動親密,沒有二話,馬上拿下!再有,若是誰敢收受賄賂,我會建言朝中把此人流放到太平去。」
太平的人才多,說話又好聽……
楊玄見有人打個哆嗦,就知曉這個威脅起了作用。
但他從未指望威脅能改善吏治,最好的法子還是監督,以及有法必依。
「誰舉報受賄,我會為其守密,並且重賞,優先升遷!」
這個法子有些簡單粗暴,但楊玄目前沒有打破舊格局的能力,隻能姑且如此。
「最後就是工匠,各地工匠都要造冊,工匠不得隨意遷徙,不得與異族親密。」
見麵結束,楊玄令人準備了酒宴。
陸角酒到杯乾,橫水縣縣令、老油條王興勸道:「少喝些!」
陸角抹去嘴角酒漬,低聲道:「他做了刺史,我卻不大服氣。」
王興笑了笑,「原先你就嫉妒他,此刻更是妒火欲狂吧?」
陸角冷笑,「難道你不嫉妒?」
王興搖頭,「老夫知曉自己的本事,目下很滿意。」
陸角看了楊玄一眼,「他一上來就大肆提拔私人,看看那個甄斯文,老夫為縣令時,他不過是一介小吏,可如今他竟然與老夫平起平坐,這算什麼?」
他眼睛有些發紅。
甄斯文起身,舉杯敬酒。
他姿態很謙卑,微微欠身,一一敬酒過來。
到了陸角這裡時,甄斯文一飲而儘。
他喝了酒,卻發現陸角不動。
「陸明府……」
陸角看著他,想起了當初的事兒。
當初楊玄為縣令,第一次見麵杜輝就給了他下馬威,但楊玄卻不動聲色的反擊了回去。
當時陸角還煽風點火了一番,可轉瞬楊玄就站穩了腳跟。
若是就此也罷,但楊玄卻開啟了一段和他截然不同的路。
屢次立功。
深得劉擎的喜愛,不,是偏愛!
還有,據聞桃縣黃相公也對楊玄印象不錯。
有了這些基礎,楊玄順利飛升到臨安為州司馬。
陸角卻原地踏步。
他從羨慕轉為嫉妒,再多了些恨。
開始是恨自己沒出息,絕望後又恨世道不公,沒給自己嶄露頭角的機會。
走在街上,他仿佛聽到了別人在嘲笑自己。
——看吶!都是縣令,可人楊玄如今去了長安,咱們的陸明府卻在橫水縣繼續鬼混。
——別人能力超卓,上官欣賞,治下百姓擁護,可咱們這位陸明府平庸的讓人沒話說,哎!若非沒辦法,老夫真想搬到別的地方去。
——對,就搬到楊司馬的治下去,好歹也能沐浴一番幸福的滋味。
他覺得每個人都在嘲笑自己,可實際上每個人都在忙著自己的事兒,沒人關注他。
此刻,酒意上湧。
陸角終於忍不住了,說道:「甄斯文。」
甄斯文的脾氣不錯,「陸明府。」
陸角問道:「你前幾年還是小吏,此刻卻是縣令,老夫問你,你有何資格為一地父母官?」
甄斯文楞了一下。
他想到過會有人不滿,但沒想到會有人公開質疑。
曹穎開口,「在太平,曹某隻是掌總,下麵的事幾乎都是斯文在做,這些時日下來,太平官民無不服帖。」
這是為甄斯文背書。
一道目光轉過來。
正在和盧強說話的楊玄放下酒杯。
「我覺得他行!行不行?」
楊玄眼神平靜,但陸角的酒意卻在快速消退。
這位新官上任的三把火還沒燒起來,老夫……糊塗啊!
陸角毫不猶豫的起身行禮,「下官酒後失態了。」
曹穎一直在看著甄斯文,至於陸角,不足為慮。
得到自己接任太平縣縣令的消息時,甄斯文先是狂喜,接著便是惶然。
我行不行?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風中的乾草,而那些質疑的目光就是狂風。
直至陸角開口,甄斯文覺得那股狂風終於來了,惶然驟然發作……我不行!
我不配!
他覺得所有人都在質疑自己。
就在這個時候,楊玄開口。
我覺得他行!
甄斯文覺得身前出現了一堵牆,堅不可摧的牆,擋住了那些吹來的狂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