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方才問過了黃州官員,當初彭靖等人對雷琦寄予厚望,想讓他拖住咱們,如此,就算是中路大軍攻伐順利,也得顧忌被黃州守軍斷了糧道……」
「這是想在大軍腰部打下一枚楔子。」楊玄覺得想法不錯,「既然是這等打算,城中的糧草和兵器應當不少。」
「很多。」
韓紀笑道:「咱們左路軍八千人,足夠了。」
「好!」
糧草在手,心中不慌!
韓紀把冊子收在袖口中,說道:「此次南征準備的糧草並不多。」
「那些人想著周軍會一觸即潰。」楊玄有些無奈,「若是彭靖等人知曉我軍糧草不多,他隻需令人磨,用人命堆,就能逼退咱們。」
「糧草吃光了,隻能退軍。」
「而且還得趕緊退,一旦被周軍咬住,軍中一斷糧,頃刻間便是全軍崩潰的局麵。」
大軍哪怕是被圍困都行,就是不能斷糧。
「人以食為天吶!」
一個南周官員過來,「見過使君,韓先生,那邊的倉庫清點完畢了。」
他遞上一張紙,韓紀接過看了看,「有數了。」
官員低頭,隱蔽一笑。
得手了!
楊玄巡視了一下,「此處就交給你了,我在城中巡查一番。」
烏達愕然,心想韓紀陽奉陰違隻發半斤糧食的事兒呢?
不管了?
楊玄仿佛是得了健忘症一般,真的不管了。
「郎君放心。」
韓紀含笑把楊玄送出大門,回身,笑容還在,「去看看。」
他帶著人進了倉庫,指著糧窖說道:「清理出來。」
那官員賠笑道:「不是先用那邊的糧食嗎?」
韓紀看著他,「老夫改主意了,你,覺著不妥?」
官員低頭,「不敢。」
民夫們開始取糧。
糧食緩緩被弄出來。
幾個黃州官吏的臉上熱氣蒸騰。
倉庫建造的很好,哪怕是盛夏,裡麵不算熱。
韓紀看了他們一眼,「怎地,很熱?」
「是啊!」
那個官員笑的很坦然。
韓紀抓起一把大米,在手中掂量了一下。
「事到如今,還不肯說?」
幾個官吏愕然。
「說什麼?」
韓紀笑了,「老夫聽聞南周官吏貪婪,進城之後,老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令人看守各處倉庫。可再怎麼看守,也得要你等配合。
老夫在想,可有人會鋌而走險,暗中偷盜糧食?」
「大軍威嚴,誰敢?」官員笑道。
「是啊!可有人卻肆無忌憚的在做糧耗子!」
韓紀冷笑,「城中每日需發不少糧食給百姓,車來車往,記帳的小吏看似公正嚴明,監督的你等看似儘忠職守,可倉庫中的糧食,為何少了三成?」
官員大驚,「韓先生,我等今日不是點檢過了嗎?一點也不少啊!」
「是嗎?」
韓紀淡淡的道:「你等怕是不知曉吧!老夫早已令人跟著你等。白天你等裡應外合把糧食拉出去,回來的卻不是輕車,依舊是重車,拉了什麼?」
官員麵色煞白。
「拉的是土!」韓紀站在了糧窖邊上,指著下麵說道:「你等搬空了一個糧倉,隨即用泥土填下,上麵用米糧覆蓋……」
正在搬運的民夫們齊齊停了手中的活計,跪下。
「韓先生,我等隻是奉命行事啊!」
「挖到土了!」一個民夫喊道。
巨大的糧窖下麵,此刻糧食和泥土混雜在一起,看著格外的刺眼。
韓紀負手回身。
官吏們渾身打顫。
一人跪下,嚎哭道:「老夫早說過別乾別乾,你等就是不聽,還說什麼唐軍無暇管這個……」
「韓先生饒命!」
官員跪下。
隨行的軍士說道:「韓先生,可要拿下?」
「當然!」
十餘官吏被拿下。
「不必關押!」
韓紀說道:「使君原先吩咐每人每日發一斤糧食,可今日使君巡查才發現,竟然隻發了半斤。使君震怒,令老夫嚴查,這不,就查到了這些糧耗子。」
「選幾個嗓門大的軍士,帶著這些人去遊街,告訴城中百姓,這些官吏侵吞了他們的救命糧!」
瞬間,那些官吏的麵色劇變。
「饒命!」
十餘官吏遊街的結果很慘烈。
「好可憐!」
百姓們站在街道兩側,看著這些原先的上位者,自己的管理者們,此刻就像是狗一般的狼狽,心中不禁生出了些同情來。
「唐人太狠了些。」
「是啊!」
打頭的軍士喊道:
「使君有令,城中糧食按照戶籍人口發放,每人每日一斤糧。可這些狗官,竟然侵吞了一半。」
百姓們都愣住了。
「是一斤?」
一個老人問道。
軍士點頭,「自然是一斤。可今日使君巡城時,有百姓說每人每日半斤糧食餓的慌,使君震怒,令人一查,就查出了這些糧耗子。」
老人一怔,然後罵道:「老夫曰尼瑪!這可是老夫一家子的救命糧啊!狗官,老夫的孫兒昨日餓的嗷嗷叫,老夫還說唐人太狠,沒想到卻是你等在作孽,狗東西,呸!」
一口老痰吐在了官員的臉上。
官員抬頭,「此事與老夫無關,這是誣蔑……」
咻!
一隻鞋子飛來,正好拍在他的嘴上!
「狗官!」
遠處,楊玄在看著這一幕。
韓紀就在身邊,低聲道:「城破後,百姓不知自己的命運如何,心中惶然不安。
左路軍隨後定然要前出永州一線,身後的黃州必須要安定下來。
老夫想來,唯有禍水東引,給百姓尋一個發泄的口子。於是便弄了這手段,讓郎君見笑了。」
「很出色。」楊玄點頭,「大軍出征,後路必須安定,否則前方廝殺,後院起火,那還打什麼?我正在想著如何安撫民心,沒想到你卻主動挖了個坑,乾得好!」
韓紀微笑,「郎君應當早就知曉了老夫令人扣下一半糧食的消息,卻置之不理,沒有這份信任,也沒有老夫的手段。」
「小玄子,這話,怎麼聽著像是君臣對話吶!」朱雀說道。
楊玄也覺得有些意思,「辛苦了。」
韓紀意味深長的道:「郎君此刻便想著第二次南征,可見胸中有大誌向。老夫為郎君收攏人心,不過是本分罷了。」
這人的謀劃,比老夫強了太多。
老賊有些沮喪,但想到了一個問題,就問道:「若是那些官吏不貪腐呢?」
韓紀微笑,「他們必須貪腐!」
不貪,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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