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赫連燕卻覺得格外的寧靜。
她想到了潭州。
其實潭州的夏季也很美,隻是那時的她滿腦子都是皇叔的機密事兒,還得琢磨自己未來的路在何處,故而忽略了許多。
那時候,我是為啥活著?
赫連燕想了想,好像,沒有目標,就是為了活著。
每日忙碌,隻是為了讓皇叔看到自己的價值。
價值,就是她以前活著的緣由。
「赫連娘子。」身後突然有人輕聲打招呼。
是個陌生人。
赫連燕的脊背突然一冷,隨即僵硬。
「臨安可好?」
赫連燕沒動,「還行。」
「老家有人記掛著你。」
「他老人家還記得我?」
「一直記得,說你才乾出眾,那些年一直很出色。」
「那麼,他想要我做什麼?」
「回去!保證既往不咎,進鷹衛。」
「哦!和那個寡婦為伴?」
「未來的大統領,可夠?」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是赫連峰駕崩,繼位的皇太叔第一件事兒就是更換鷹衛大統領。
唯有心腹才能擔任的職務。
「你知曉的,大統領之職何等重要。」
「他竟這般信任我?」
「你在這邊是異族,是外人。而在那邊,你是親人,親人就算是有些齟齬,可抬頭不見低頭見,又不是什麼生死大仇……」
「他沒心思滅口?」
「何須如此?做了一家人,自然就沒那個顧慮。」
「我就說,今日那兩個密諜怎地這般蠢,竟然半路在酒肆吃飯。」
「那兩個是外圍的人,此次基波部被滅,他們難辭其咎,回去也少不得挨一刀,既然如此,何不廢物利用……」
「那麼,你此次來此,目的就是勸說?」
「是。對了,皇叔說,赫連娘子這等美人是男人的恩物,那人定然會視為禁臠。何不如回去。皇叔說了,那邊的青年才俊,隻管挑。」
「說完了?」
「還有……皇叔發誓,讓你此生安寧。」
「安寧。」赫連燕喝了一口已經不冰的水,「我一直在尋求安寧。求而不得。皇叔竟然也知曉嗎?」
「此生安寧。」身後的那人許諾。
「皇叔想讓我回去,不外乎是我知曉他一些事,告訴他,那些事,我沒必要說。」
「不,我此次來,是邀請。」
「那麼,是想我繼續為他理事?」
「皇叔說,他如今尋的那人,和你差的太多,令他惱火。」
「原來,皇叔是看重我的才乾嗎?」
「自然。」
「是啊!才乾。」赫連燕微笑道:「從我記事起,我就知曉自己必須要拚命的學,拚命的乾,拚命的討好他,讓他看到我的價值,讓我的價值大過弄死我的好處……和狗一般。」
「如今,你在這邊難道不是如此嗎?那人若非看重你的才乾,豈會留你?」
「你為何不說是看重我的美色?」
「若是看重你的美色,他不會讓你去追殺密諜。美人,當藏於家中,不外示於人!」
「你覺著,我該去哪?」
「那是你的家。」
「我的家?」
「對。」
「你很有信心。」
「因為你在這裡便是喪家之犬,而回去,你將成為未來的大統領。人,都是趨利避害的,所以,我自然自信。」
赫連燕伸手拈了一片果脯,送進了小嘴裡,「味道,真的不錯啊!」
沒有任何征兆,背後突然捲起一股利風。
赫連燕沒動。
右側一個渾身汗濕,灰頭土臉,正在狂飲冰水的大漢突然揮手。
短刀在赫連燕的脊背後止住,大漢的手握住了持刀的手。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雙目一瞪,內息湧動,奮力一衝。
那隻大手卻紋絲不動,大漢冷笑,「北遼的野狗,也敢在臨安城中作死!」
赫連燕起身,對發呆的婦人說道:「果脯不錯,對了,冰水不夠冰。」
婦人呆滯的道:「女子不能喝的太冰。」
「我能。」
赫連燕走出了店鋪,看了一眼夕陽,又看了一眼北邊。
一路回去。
身後跟著兩個大漢,其中一人說道:「娘子看著……有些古怪,和往日不同。」
「怎麼不同?」
「你看她肩膀都鬆了,往日可是緊繃著。」
「是哎!」
「就像是……如釋重負!」
一群鳥兒聚攏在一棵大樹上,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
赫連燕止步仰頭,「這是倦鳥歸林了。」
幾個孩子背著布書包打鬨著,呼嘯而過。
赫連燕看了一眼,輕輕的一笑。
回到了家中。
「吃飯了!」
王老二喊的驚天動地,連敲鐘都省下了。
「來了來了。」
一乾人等從各處湧了出來。
王老二站在屋外,衝著赫連燕瞪眼,「一家子就等你了,還慢騰騰的!」
吃完飯,赫連燕去後院稟告。
「燕啊!吃了沒?」
楊玄蹲在院子裡,端著一個大碗吃冷淘。
槐葉侵染的冷淘看著碧綠,加上調料,嘖嘖!讓人流口水。
「吃了。」
赫連燕好奇的問道:「郎君沒吃烤羊肉?」
「好吃?」
「真好吃。」
「最近不能吃上火的東西。」楊玄有些遺憾,猛刨了一口冷淘,眯眼道:「這個也不錯。哎!你是女孩子,燒烤油炸的以後也少吃些。」
「為何?」赫連燕就喜歡這一口。
楊玄用拿著筷子的手指指自己的臉,「那些東西會讓你的臉上長痘痘,還會變得癡肥。」
赫連燕愕然摸摸臉,想起了皇叔。
皇叔就是猛吃這些東西,故而越來越肥。而她也跟著吃……
「還好啦!」楊玄見她摸自己的腰肢,就說道:「你如今還好,不過,再過幾年就難說了。」
「那以後我少吃些。」
「嗯!對了,女人的身子要保養,阿寧說什麼每個月都要保養,我也不懂。不過你在這邊也沒個熟人,身子不適也尋不到人說。阿寧那邊弄了些藥,以後每個月你拿一些,調理身子。」
「哦!」
楊玄看著她,瞪眼,「看著別人吃飯有趣?」
被人看著他吃不香。
「哦!」
赫連燕告退。
走出幾步,她回頭。
哎!
事兒還沒稟告呢!
可看著蹲在那裡猛吃冷淘的郎君,以及邊上懶洋洋的,壓根不看她一眼的兩個女護衛,她又覺得好像沒必要稟告了。
她笑了笑,回頭,繼續往前走。
夕陽斜照,一縷光從屋頂瓦片縫隙中投射在她的臉上,她伸手抓住這縷光。
就像是抓住了自己的世界。
……
感謝「菸灰黯然跌落」的白銀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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