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廖勁誤朕
長安。
秋風一吹,落葉紛飛。
天氣漸漸涼了,但鐵匠鋪的生意依舊紅火。
鐺鐺鐺!
衛王赤果著上半身,鐵錘看似緩慢的敲打著菜刀。
可每一下,刀坯都被砸變形一些,一路砸下去,竟然平整無比,不比打磨出來的差。
衛王心無旁騖,整個人都沉浸在了這個節奏中。
鐺鐺鐺!
黃大妹挎著竹籃出來,「夫君,我去買菜了。」
衛王緩緩停下,抬頭看了她一眼,「嗯!」
「想吃啥?」
生意不錯,黃大妹最近買菜也大氣,「天氣涼了,秋季吃羊肉最美,我給你弄羊羹可好?」
「好。」
黃大妹出了鐵匠鋪。
「大妹,去買菜呢!」
「是呀!去買菜!」
「你家生意那麼好,這是要買羊肉吧?」
「也就是普通,哪敢每日吃羊肉?」
「你家李二每日不但要打鐵,還得打伱,這多辛苦?不買羊肉補補,小心虧虛了!」
「我家夫君強著呢!」
李晗悄然進來,懶洋洋的靠在門邊,雙手抱胸,「每次出門都會這麼招呼一次,她每次都如此興致盎然,有意思?」
衛王一邊打鐵,一邊說道:「你每日醒來,那些侍女都要問,郎君醒來了?郎君喝茶,郎君拉屎……你覺著有意思?
就算是到了朝中,見麵都是某某公,某某狼,你覺著有意思?
君臣相對,陛下英明,諸卿辛苦……你覺著有意思?」
李晗笑了笑,「今日怎地有些煩躁之意?」
「也不知為何。」衛王手上不停,「大概是天氣吧!」
「天氣?昨日你打了戶部的官員,楊鬆成那邊的人彈劾你呢!說你火氣十足。」
李晗很好奇,「難道是憋的?」
衛王點頭,李晗呆滯,「你府中的那些女人呢?」
「都趕走了。」
「你!」
李晗覺得自己越發的看不透衛王了,「你在這打鐵,圖的什麼呢?」
一個皇子,而且是在參與奪嫡的皇子,每日不是說籌謀如何奪嫡,如何給自己那同父異母的兄弟一擊,而是在這裡打鐵。
關鍵是,這鐵匠鋪還是自家婆娘的產業……看看外麵的招牌,據聞當初搬家時,黃大妹說什麼都要把牌匾帶到長安來。
「剛開始就是找個事做。」衛王說的坦然,「原先心中事多,每日在腦海中翻騰,人也越來越焦躁不安。
後來打鐵,一錘一錘的下去,每一錘,好似都砸在了那些煩惱之事上。
漸漸的,竟然就沒了焦躁,心靜了。」
「你這竟然還悟了。」李晗嘖嘖稱奇,「對了,那女人……」
「那是本王的娘子!」
「好吧!你娘子。」李晗無奈,「那女人有些小心機啊!也沒想著換個招牌,你這,有些像是入贅。」
衛王無所謂的道:「贅就贅吧!」
李晗:「若非時常能見到你,我定然會以為你被人換掉了芯子。」
衛王沒工夫和他扯這個話題,就繼續打鐵。
「對了,剛來的消息,廖勁已經許久未曾出麵了。」
「那便是子泰掌控北疆。」
「嗯!宮中怕是要頭疼了。」
「你在幸災樂禍!」
「你難道不是?」
「也是。」
黃大妹買了菜,尋到了一家醫館。
醫館裡幾個醫者坐診,早上沒什麼生意,兩個在打瞌睡,一個在看書,看到黃大妹,懶洋洋的道:「來了。」
黃大妹把菜籃擱邊上,用布巾覆蓋,然後坐下,「先生,奴最近身子不適。」
「你說!」醫者放下書卷,先看她的膚色。
「奴的月事沒來……」
「嗯?」
醫者示意她把手擱在脈枕上,伸手搭上去,一邊問著。
半晌,醫者鬆開手,拱手。「恭喜了!」
黃大妹一怔,然後雙手捂臉,竟然哽咽了起來。
醫者嗅到了羊肉的味道,笑的越發的真誠了,「明年就要添丁了。」
黃大妹給了錢,沒有醫者想像中的那麼多,醫者不禁腹誹吃得起羊肉的人,竟然這般摳摳搜搜的。
她挎著菜籃子,一路回到了巷子裡。
「大妹,買了什麼?」
黃大妹有些神思恍惚,「沒什麼。」
到了鐵匠鋪外,她定定的看著衛王。
衛王五感敏銳,抬眸,「大妹。」
黃大妹的神色不對勁,走進來。
「夫君,我一直未曾有孕,你心中定然是不滿的吧?」
衛王一怔。
他有兒子,隻是那個兒子的腦子有些問題。和離後,被前妻帶走了。如今,偶爾會有人來傳個口信,說孩子無恙。
每次去宮中見母親,淑妃都會提及孩子的事兒,讓他收幾個侍妾,好歹趕緊生個健壯的兒子出來。
沒有兒子,連越王都提不起精神和他爭鬥。
兒子都沒有,你鬥什麼?
他搖頭,「是我的問題。」
黃大妹落淚了,衛王嘆道:「我都說了是我的錯,你哭什麼?我何曾說過假話?」
衛王看似冷漠,可從未衝著黃大妹發過火,比那些看似溫柔,背地裡卻對自己的女人吆五喝六,甚至是上手的男人強多了。
但有個問題,衛王最煩看到女人哭。二人成親時衛王就說過這個問題,咱有事說事,你別哭,你一哭,我就心煩意亂。
這等心態,實則就是不知所措的表現。
和他冷漠的外表壓根不搭邊。
長相氣質,許多時候和真正的性格有很大的區別。
黃大妹還在哭,衛王心煩意亂,手就重了些。
呯!
半截刀坯飛了出去,咻的一聲,從一個來看熱鬨的老頭頭頂掠過,帶走了一蓬頭發。
老人木然看著從兩側披散下來的斑白頭發,「老夫的一頭秀發啊!」
黃大妹抬頭,一臉驕傲,「我有孕了!」
衛王木然揮動鐵錘。
呯!
聲音很悶,不大。
鐵砧緩緩裂開了一條縫隙。
能當做傳家寶的鐵砧,就這麼被他一錘給毀了。
黃大妹吸吸鼻子,「我有孕了,真的!剛去看了醫者,我擔心不對,又去看了一個,花了五斤羊肉錢,都說是有孕了。有婦人說我這胎是女兒,她有把女兒變成兒子的秘法……」
衛王抬頭,眼中多了殺機。
「我給了她一巴掌。」黃大妹不忿的道:「生兒生女是老天爺的意思,她一個凡人也能指使?美得她!夫君,你說是吧?夫君?!夫君!!!」
衛王點頭,「嗯!」
「你怎地不歡喜?」
「歡喜,歡喜壞了。」
「他們說有孕了要小心,最好拿些東西去祭祀神靈,讓神靈護佑咱們的孩子,不被那些邪魔外道給害了,夫君,你說是吧?」
黃大妹問道。
衛王點頭,「嗯!是該祭祀。」
黃大妹說道:「那我去買個豕頭吧!」
衛王搖頭,「你歇著,我來。」
夫君好體貼……黃大妹心中甜蜜,「要買楊家的豕肉,他家的豕頭大,供奉了神靈歡喜。」
「嗯!我會去弄的。」衛王把錘子一丟,「從今日起,你歇著。」
「那家裡誰收拾?再說了,哪家女人有孕歇著的?都乾活呢!一直到快臨盆了才歇息,好好好,我歇著。」
黃大妹喜滋滋的去後院,說是要給自家老爹稟告這個好消息。
午飯晚飯都是衛王做的。
臨睡前黃大妹還在嘀咕,「夫君,記得去買豕頭!要大的!」
「我知曉,你睡吧!」
「那你呢?」
「有些熱,我出去轉轉。」
「早些回來。」
「知道。」
衛王出了臥室,反手關門。
他就站在臥室外,聽著裡麵的呼吸漸漸均勻,平靜。
月華如水,略冷。
衛王進了鐵匠鋪中,月光映照著裡麵白慘慘的。
裡麵擺放了不少打造好的東西,鋤頭等家用鐵器都堆在一起,而橫刀都掛在牆壁上。
這是規矩,不知從何時傳下來的。衛王後來才知曉,橫刀必須要掛著,否則容易變形。
他選了一把橫刀,打開一扇門。
小巷中靜悄悄的,衛王的目光轉過去,幾個地方都有黑影在動。
他走出去,緩緩而行。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