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丈的笑容僵在臉上。
眼中閃過厲色。
看了殿外一眼,王守已經不在了。
黃春輝,大膽!
鄭琦暴起,喝道:「黃春輝,你竟為楊逆張目,好大的膽子!」
楊逆!
這是朝堂上第一次傳來這樣的定性。
以往也有過,那是大唐開國後。
彼時天下草莽還多,隨著大唐國祚的穩固,朝堂上稱呼那些草莽多用逆這個字眼。
某逆!
這是從道德上給那人定性。
黃春輝開口,「他逆了什麼?他可往南看了一眼?他隻是往北邊打,為北疆打,為大唐打。
他逆了什麼?他逆了你等的的心意!」
他緩緩看向國丈。
「北疆對麵有一頭虎,叫做北遼。老夫不解,你等為何就盯著北疆,誰擔心過北遼的威脅?誰建言如何對付北遼?可有?」
沒人出聲。
因為,確實是沒有。
「一邊想打壓北疆,一邊享受著北疆抵禦北遼的好處,你等當北疆是什麼?畜生?還是你等的奴仆?」
黃春輝怒了,「打壓打壓,就沒擔心過北疆混亂,引得北遼南下,牧馬關中嗎?想過嗎?」
沒人想過。
「都在吆喝著盛世,可這盛世誰帶來的?是邊疆將士。是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
可在你等的眼中,那些將士卻成了什麼?牛馬,畜生。咳咳!」黃春輝咳嗽一下,「你等,讓老夫失望了。不,是絕望了!」
他緩緩往外走,「你等繼續爭鬥,老夫就在家中看著北方,看著北疆軍民,看著楊玄……看著他們在奮發,看著他們高呼酣戰,看著他們……為國,不惜此身!」
他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脊背彎曲了下去,雙手撐著膝蓋。
半晌,他喘息著,止住了咳嗽,嗓子裡清了幾下。
張嘴。
衝著楊鬆成的案幾那邊。
沒人敢在殿內吐痰。
連重臣都不敢。
「he~tui!」
黃春輝佝僂著脊背,背著手,緩緩走出了大殿,仰頭看著蒼穹。
「外麵,亮堂!」
他一路緩緩而行。
那些侍衛站在不遠處,神色複雜的看著他。
這人,豁出去了!
他們看了一眼大殿。
大殿內鴉雀無聲。
今日,一個老人佝僂著脊背走進了朝堂中。
以一己之力,讓滿朝重臣啞口無言。
此刻,他正走在宮中。
所有人都知曉,黃春輝的未來黯然了,就如同是一盞油燈,有人準備把燈油全數倒掉。
這時候,誰和他站在一起,誰就會倒黴。
眾人心中唏噓著。
目送著黃春輝緩緩往外走。
一個侍衛上前一步。
低頭,行禮。
這是致敬!
……
宮中震怒。
隨即,一隊軍士來到了黃家外麵。
管事得到了通知,從今日起,黃家一人不得外出。
這是禁足!
下一步就是……不歸路!
皇帝動了殺機!
但他需要給功勳卓著的黃春暉一個合適的罪名才能動手。
鏡台忙碌了起來。
最好的好手出去尋找黃春暉和家人的『罪證』
「要能弄死他一家子的罪證!」
鏡台內,王守咆哮道:「十日內,咱要看到能把黃春輝一家子的名聲搞臭的罪證。」
「領命!」
……
周遵急匆匆的回家。
「皇帝準備對黃春輝下手了。」
正在遛鳥的周勤一怔,「為何?」
「黃春輝在朝中為北疆和子泰說話,駁斥了國丈等人,隱隱對皇帝不滿……」
周勤把鳥籠掛在樹枝上,「此事麻煩了。」
「其實,黃春輝被皇帝弄死不是壞事。」周遵坦然說出了心裡話,「如此,北疆軍民會越發的同仇敵愾,依附在子泰的大旗之下。」
對於世家門閥的掌門人而言,許多時候,他們的眼中沒有情義,有的隻是利益最大化。
其實,世家門閥,換個角度去看他們,何嘗不是生意人?
隻是,普通商人販賣貨物掙錢,他們販賣的是天下而已。
周勤說道:「子泰……令人快馬去桃縣報信。」
周遵說道:「已經出發了。」
北疆會館中。
「確定?」
「確定,如今黃家外麵被軍士看住了。」
薑星看了張霸一眼,張霸問道:「不報信?」
「若是黃春輝一家被處死,北疆軍民會越發支持郎君。」
張霸一想,「那此事……要不就令人去報信完事。」
「老夫也想如此,可……」薑星低聲道:「此等事咱們不能替郎君做主,否則,便是僭越。」
「那你的意思……」
「動用隼鳥,把消息傳到桃縣去。」
在楊玄執掌北疆後,隼鳥就進入了潛伏期。
楊家已經沒法安置了,巷子裡的鄰居搬走了五家,新搬進來的不用想,多半是鏡台的人手。
所以,隼鳥搬到了城中的另外一處。
傍晚,一聲輕鳴,隼鳥從一個院子中騰空而起,往北方去了。
……
此次大捷,北疆軍民歡欣鼓舞。
一路歸來,楊玄看到一片片都是新開墾的田地,那些農人在田間勞作。
楊玄已經撇開了大軍,就帶著十餘護衛,外加密諜頭領赫連榮,以及文書薑鶴兒出行。
路邊,幾個孩子正在玩鬨,見到他們後,先退了一步,然後勾肩搭背的,為彼此壯膽,笑嘻嘻的看著楊玄等人。
「歇歇。」
楊玄下馬,「老二,給他們些肉乾。」
「哦!」
王老二拿出肉乾來分發。
聽著身後孩子們的歡呼聲,楊玄抿嘴一笑,順著田埂走了過去。
幾個農人正在勞作,見到他隨從不少,一個老農過來行禮,「見過郎君。」
「這是新開的地吧?」楊玄指指這一片地。
老農抹了一把汗,「是呢!今年新開的。」
「家裡幾口人?」楊玄隨意坐在田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