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震的臉上有幾道澹澹的疤痕,那是崢嶸歲月留下的功勳。
「這一天,老夫擔心看不到了。」
「宋公何出此言?」楊玄微笑問道。
宋震說道:「內州一下,老夫很是歡喜。可歡喜過後,卻不得不陷入憂慮之中。」
「您說。」
楊玄微笑。
宋震嘆息一聲,「內州一下,北疆的態勢從未有過的好。進可攻,退可守。而北遼,由此就變成了守勢。子泰,你可知曉自己做了什麼?武皇之後,這是大唐第一次逆轉北方局勢。」
「您覺著我該不該如此?」
「該!可你讓北遼與長安同時感受到了威脅!」宋震看著這個年輕人,「老夫曾說過,別著急,等陛下再老些。人老了,就不想折騰,這時候出手,他隻能看著,隻能選擇妥協。」
這是真心實意的關懷!
楊玄說道:「可許多事,時不我待。」
「你在擔心什麼?」宋震問道。
楊玄說道:「帝王漸漸垂暮,世家門閥虎視眈眈。楊鬆成更是以潁川楊氏家主的身份,扶持皇後嫡子……宋公,這個局麵,讓你想到了什麼?」
「權臣,江山震盪!」宋震麵色凝重,「這,暫且輪不到你來擔憂。你要做的是看好北疆,盯著北遼。至於長安變動……」
「任由它變動?」楊玄笑著問道。
宋震默然。
晚些,他喝一口茶水,「到時候,你多半成了威震北方的無冕之王。那時候你跺跺腳,長安就得哆嗦一下。若是你插手興廢之事……」
楊玄看著他,「您擔心我會出兵關中,以武力威懾世家門閥,隨後挾天子以令天下?」
「其實,老夫覺著,讓你來執掌朝政,對中原而言不是壞事。」
「但您覺得我會在權力的誘惑之下,改朝換代!」
「你能想到這一點,老夫……很欣慰。」
「您對我失去了信心。」
「人心是會變的,子泰。」宋震嘆息,「多少人曾真心實意的想為大唐效力,發誓對帝王忠心耿耿。可時移世易,再度見到他們時,滿口忠心耿耿,心中全是富貴。
你身處高位,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沒人督促你,沒人……你可知曉老夫為何願意留下來?」
「為了看著我,不讓我變成亂臣賊子?」楊玄笑道。
宋震搖頭,看著他,「老夫怕你,敗了!」
楊玄心中一震,「您……」
宋震說道:「老夫在長安多年,在兵部,老夫看到了府兵製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衰亡。看到了募兵製的危害,看到了這個天下在一步步走向沉淪……
可老夫卻無能為力。
老夫心慌啊!後來,老夫在家聽聞了北疆,聽聞了你的事。他們說,在北疆,大唐依舊雄心勃勃,依舊蒸蒸日上,於是老夫來了。」
「老夫擔心你走錯路,擔心大唐失去了你這個雄心勃勃的年輕人。」
「長安的帝王整日縮在梨園中,就像是青樓中的龜公。」
呃!
楊玄認真的道:「您這話,認真的?」
「他就是個龜公!」宋震冷笑,「天下的美人任由他挑選,可他卻選擇了自己的兒媳婦。這不是美色的緣故,而是,此人心態扭曲,把天下視為自己的玩器,任意施為。」
「我覺著他是變態。」
「變態……這個詞,不錯。」宋震點頭表示讚同,「帝王躲在宮中蠅營狗苟,玩弄權術,壓根沒把江山社稷放在眼裡。
楊鬆成等人勢力龐大,若是帝王秉承正氣,臣子們自然會傾力相助。可他……
老夫致仕歸家,看似無奈,實則,是絕望罷了。眼不見為淨。」
「這個局麵,您以為可能挽救?」
宋震搖頭,「這個局麵錯綜複雜,背後牽涉到的勢力龐大的令老夫脊背發寒。要想挽救,唯有……」<
「破而後立!」楊玄說道。
「你!」宋震突然苦笑,「是啊!這個爛攤子,唯有徹底掀倒,重新再立起來,大唐方有生機。而老夫看著這個天下,唯一有希望的,竟然是你!」
「我也是這般認為的。」楊玄笑道。
宋震嘆息,「可你若是出手,後續……等你能逼迫長安順從自己的意誌時,北疆文武將會生出野心。
子泰,到了那個時候,由不得你不答應。
南周開國皇帝黃袍加身,雖說有些做戲,可麾下萬眾一呼,可見人心向背。」
當初南周開國皇帝為大將,威懾天下。一次凱旋,在距離都城不遠的地方紮營。半夜將士簇擁他為帝,黃袍加身,山呼萬歲。
隨後大軍入都城,大事定矣。
「這是個死局。」宋震說道:「若是帝王有為,尚能看到一線生機。可當下能繼承大位的唯有越王。
越王老夫也略有所知,看似溫文爾雅,實則一肚子的權謀。
他若是登基,必然會被楊鬆成把控。到了那時,大唐,再無崛起的機會。」
「但至少能苟延殘喘百年。」
「苟延殘喘,那與死去何異?」
「那麼,您覺著,若是換個人登基如何?」楊玄問道。
「衛王?」宋震莞爾,「老夫知曉你與衛王交好,可那是長安,不是北疆。
皇帝若是不妥,楊鬆成等人聯手,衛王勢單力孤,如何能繼承大位?
你別說是想威逼吧?子泰,你若是如此,衛王登基了也不會感激你。」
帝王,威權第一!
誰扶持朕登基,朕記得牢牢的,以後尋個機會,誅他三族!
「不,我說的不是衛王。」楊玄握著茶杯。
宋震一怔,「敬王?敬王身後毫無背景,登基隻會淪為群臣的玩器。」
他笑著抬頭,就見楊玄搖頭。
宋震覺著一顆心,猛地跌落穀底。
「子泰,你……」
楊玄點頭。
宋震猛地起身,「你想謀反?」
「您忘記了我的誓言?」
楊玄的誓言在北疆上層儘人皆知。
——此生忠於大唐!
宋震心中一鬆,「老夫年歲大了,莫要玩笑。」
「我知曉,所以我在慢慢的說。」
一下說了,他擔心宋震會心梗什麼的。
「那你說的是誰?」
宋震想來想去,卻想不到那個人。
「您覺著當今和幾個皇子如何?」楊玄問道。
宋震思忖了一下,「當今就不用說了。越王老夫先前說過了,登基之後,成為傀儡的可能性最大。
其次衛王,身後太單薄,無法與楊鬆成等人爭鬥,登基後,將會陷入爛泥潭中無法自拔。至於敬王,無足輕重。」
「若是孝敬皇帝還在呢?」
宋震莞爾,「若是孝敬皇帝還在,大唐何至於此?」
「他的兒孫若是繼位,您覺著如何?」
「原來你是想推貞王或是庸王為帝?」宋震嘆息,「孝敬皇帝可惜了,雖說老夫惋惜他,可那兩個前皇子同樣勢力單薄,若是登基,隻會成為別人的傀儡。萬萬不可!」
「那您覺著……」楊玄指著自己,微笑問道:「我如何?」
瞬息。
無數過往在腦海中閃過。
那些曾疑惑的發現,一一對應。
「你姓……」
「我姓李,李玄!」
……
月初七天雙倍月票,爵士求票了!
</p>
</br>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