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就是例子。
「家中來信,說彼時楊氏圍攻周氏功敗垂成,你又到了長安,多少人都在看著你,猜測你會如何為周氏出氣。
大多說你會去嗬斥楊鬆成,當眾令他沒臉。可沒想到的是,你卻一把火燒掉了潁川楊氏的大門,更是令麾下攻破了楊家……」
這個時代,世家門閥之間,肉食者之間的鬥爭方式都有規矩。
楊鬆成敢於攻打周氏,身後是帝王,以及許多世家的支持。
周勤帶著人報復成功,按理,楊玄這個女婿就該消停了,最多是喝罵楊鬆成,偷偷套麻袋毒打某位楊氏族人。
這符合大夥兒的預期。
誰知曉楊玄是個不守規矩的,不但推倒了楊家的圍牆,順帶令隨行的玄甲騎攻入楊家。
「那是規矩啊!」周寧嘴裡說著規矩,臉上卻閃爍著得意的光。
她的男人為她爭臉了!
「不是我定的規矩,與我何乾?」
楊玄懶洋洋的道,「長安收買了我麾下兩個文武官員,先前宣讀旨意時,那二人突然跪下高喊效忠皇帝。」
周寧訝然,「這是要打擊你的威信。」
楊玄握著她的手,覺得有些腫脹,就輕輕捏了一下,「皇帝以為,宋震等人必然不敢逆了他的意,畢竟是正統嘛!」
周寧不禁樂了,「他這不是作繭自縛嗎?」
「宋公帶頭向我效忠,那內侍臉都綠了。」
「不過不可小覷皇帝。」
「我從未小覷他。」楊國公大言不慚的道:「上次我回長安,之後他順手就整頓了長安諸衛,掌握大半。此人的手腕,確實是了得。」
「是啊!」周寧為他捋捋臉頰旁的頭發,「阿翁手段了得,可一朝事敗,就畫地為牢,把自己禁錮在家中。這不是怕了楊鬆成,更多是忌憚皇帝。」
李泌的手腕在武皇時期就已經露出了崢嶸。
孝敬皇帝被廢,背後有他的影子。
孝敬皇帝被鴆殺,背後多半也有他的影子。
逼宮武皇,逼宮李元……自己登基為帝。
看看史冊,能有這等手腕的帝王,多半是雄主。
但李泌卻是個奇葩,隻愛權術,不愛江山。
「長安諸衛嗎?」
楊玄微笑道:「我會去會一會。」
他陪著妻子說了許久,晚些扶著她走動了一番。
「阿耶!」
大少爺回家了。
夫妻倆看著兒子被陳五娘抱進來,劍客輕盈的越過門檻,富貴落後。
「好玩嗎?」周寧問道。
「好玩!」
阿梁坐下,花紅給他倒了一杯水。
阿梁扶著水杯,喝了幾口水,猛地抬頭,啊的一聲,憨態可掬。
「阿娘,妹妹呢?」
周寧摸摸肚子,「興許是弟弟。」
「哦!」阿梁顯得有些失落。
小屁孩招手,「劍客,富貴!」
豹子走到他的身側臥下,富貴在另一側。
豹子冷漠的看著男女主人,富貴討好的搖搖尾巴。
阿梁往後靠在劍客的身上,說著父母聽不懂的話,漸漸的睡了。
楊玄和周寧含笑看著這一幕,不禁相對一笑。
室外春風微寒,枝頭上,一點綠色在努力冒頭;侍女們小心翼翼的走在遊廊下,偶見屋簷下站著的怡娘,紛紛行禮。
日子就是這般,以令人難以察覺的方式逝去。
楊玄關注妻子的生產,政事幾乎都交給了劉擎和宋震。
但他有自己的耳目。
晚飯後,楊玄抱著阿梁在院子裡散步。
赫連燕跟在身側,衝著阿梁笑了笑,「長安許諾,此事之後,可讓曾凡進六部,至少是個郎中。」
「管禾呢?」
「管禾……江存中在外麵請罪。」
楊玄抱著兒子,意態閒適的道:「他不敢見我?」
「管禾貪腐軍餉。」
「我在軍中行監察之製,為何無人稟告?」
「他們都拿了好處。」
「窩案?」
「是。」
「可卻被鏡台察覺到了。」
赫連燕低頭,「錦衣衛給您丟臉了。」
「我的臉,你等丟不掉!」楊玄說道:「此事與江存中關係不大,他來請罪,南賀怎麼說?」
和頻頻冒頭的江存中等人相比,南賀就像是掃地僧,一般人壓根就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見過郎君。」
楊玄去了前院,南賀和江存中在等候。
「此事涉案的有十七人,儘數被拿獲。」
「我更看重如何能避免下一次!」楊玄說道。
南賀看了江存中一眼,江存中說道:「管禾當初曾是下官的……下屬。」
軍中自成體係,其中依靠上下級關係來拓展自己的關係網和勢力範圍,是很常見的事兒。
「下官有罪!」
江存中跪下。
南賀跪下,「下官失察!」
他是楊玄在軍中的代表,此事確實是失察了。
「我說過,更看重如何避免下一次。」
大少爺扁嘴,楊玄哄了幾下。
江存中說道:「下官回頭就與那些人疏離了。」
南賀說道:「讓普通軍士能越級稟告,不過,此舉不可泛濫,否則軍中階級蕩然無存,上官威嚴蕩然無存,戰時,軍令難行。」
「我知。」
楊玄笑道:「連乞丐都在拉幫結派,軍中、官場自不必說。拓展自己的人脈和關係,此事正常。但要有分寸,莫要弄的尾大不掉,到了那時,我隻能揮刀為他們斬斷那條尾巴!」
到了那時,國公多半是要殺人……江存中二人心中凜然,「是。」
「其一。」楊玄說道。
二人趕緊仔細傾聽,唯恐漏了一個字。
「軍餉發放,一級一級的給我理下去,哪一級漏了,哪一級沒有發現弊端,事後查出來,嚴懲!」
「是!」
「其二,軍律如山,嚴查為麾下、為別人遮掩罪責之事……」楊玄看著二人,「我的軍律,不該是私人施恩的工具。誰若是覺著可以一試,告知他們,儘管來。試試我的刀,是否依舊鋒利!」
「是!」
江存中二人脊背汗濕。
「文官愛結黨,武將愛結派,還是那句話,分寸!」
楊玄說道:「黨內必然有黨,派內必然有派。我從未高估人心,也從未低看北疆文武的自覺。所以,我隻是看著。」
他頷首,抱著兒子轉身去了後院。
赫連燕站在邊上,笑道:「二位,起來吧!」
江存中看了赫連燕一眼,知曉國公說的他隻是看著,而那雙眼睛,便是錦衣衛。
前方,楊玄抱著兒子緩緩而行,「阿梁可喜歡長安?」
「喜歡。」
「阿梁喜歡長安的什麼?」
「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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