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西暖閣。</P>
康熙抬手道：“起喀。”</P>
“嗻……”福鬆應著，從地上起來，垂眼看著地上的金磚。</P>
康熙打量著福鬆，身形挺拔，眉眼清正，腰間係著黃帶子，是個俊朗少年。</P>
在宗室子弟中，這樣文武雙全，不驕不躁，又當了幾年差的，很是難得。</P>
這推廣痘苗，是皇家恩典，不能由臣子牽頭，宗室子弟出麵比較合適。</P>
又怕經手的人借此邀名，就不好在皇子中選人。</P>
康熙就道：“這次痘疫來勢洶洶，折損八旗人口數千，朕要在京城設痘苗所，日後八旗新生人口，不拘男女，周歲以後，六歲之前，除了病弱殘疾之人，都要種痘。”</P>
福鬆聽著，若有所悟。</P>
當年試行新痘苗，就是他負責，這回這痘苗所，也需要內行人盯著。</P>
估計是抽調自己出來湊數。</P>
他想到黑山，有些忐忑。</P>
希望是臨時差事，彆是長久差事。</P>
黑山調出貝勒府後，就歸在正紅旗行走，沒有再回來。</P>
康熙接著說道：“每旗擇閒散宗室四人、紅帶子四人，負責各旗種痘檢查，你交割貝勒府差事，暫管痘苗所，總攬此事，所需房舍，從德勝門外閒置官房選用……”</P>
這是口諭，沒有福鬆質疑的餘地。</P>
可福鬆也沒有大喇喇直接領旨，而是道：“皇上，奴才年輕，跑腿打雜還罷了，總攬此事，怕有不周全之處。”</P>
不說彆的，隻說每旗擇宗室與紅帶子，就不是他好出頭的。</P>
旗缺金貴，宗室缺選擇餘地更少。</P>
這一下子多了六十四個缺，就是六十四份前程。</P>
哪家王府沒有旁支庶房？</P>
到時候這人選誰說了算？</P>
下頭當差的筆帖式與拜唐阿擇選，交給吏部考試就行。</P>
如何考試，如何選用，朝廷都有章程。</P>
這宗室與紅帶子的補缺，素來也沒有標準，隻是按旗分配名額。</P>
至於這名額歸屬，就沒有定數。</P>
康熙看了福鬆一眼，對他的謙卑很是滿意。</P>
是個有成算的孩子，在九貝勒府當差幾年，也都戰戰兢兢，並不以身份自傲。</P>
他沉吟了一下，將宗室王公想了一下，道：“簡親王為正、裕親王世子為副，牽頭此事，若有為難之處，你可報請兩位做主。”</P>
福鬆這才鬆了口氣，道：“奴才領旨。”</P>
說完正事兒，康熙神色和緩，對福鬆道：“既是宗親，不必太拘謹。”</P>
福鬆是開國四大貝勒的阿敏的玄孫，論起輩分來，是康熙的族侄孫。</P>
福鬆帶了幾分激動跟靦腆，輕聲道：“皇上麵前，奴才惶恐，不敢放肆。”</P>
康熙卻道：“你也辛苦了，剛成親就遭遇痘疫，許久沒回家了吧？”</P>
福鬆老實回答，道：“打十月初一開始，有一個半月了……”</P>
康熙想起了福鬆之妻是張氏女，有些懷念老臣，道：“聽說你今年夏天去桐城了，張大人的居鄉日子如何？”</P>
福鬆斟酌著說道：“張大人修了園子，擴大了家塾，自己也偶爾給家塾中的學生講學，地方士紳，不少人惦記將子弟送到張家私塾，不過張大人言精力不濟，限定人數，隻收了族中跟姻親子弟。”</P>
關於張英的消息，康熙也知曉一二。</P>
他想起了江南士人聯絡有親，結以鄉黨，在官場之上也互為臂膀，沉吟道：“聽說張英接回了出嫁的女兒，為人詬病，可有此事？”</P>
出嫁從夫，沒有出嫁還從父的。</P>
若是守寡還罷了，孤兒寡母依附娘家。</P>
可是張家女並沒有守寡，出嫁多年後，還被父母接到娘家，安置在身邊，不符合世情。</P>
福鬆聽不出康熙是喜也惱，也不敢帶了自己好惡，隻平鋪直述道：“張家三姑爺迂腐，屢試不第，不能支撐門戶，日子過的窘迫，張大人回鄉後修園子時，就給三姨單修了一座小樓，命她闔家居住，如今三姨的長子，也由張大人指點功課，過兩年就能下場參加童子試。”</P>
康熙輕哼了一聲，道：“你嶽父早年最是愛惜名聲，生怕被鄉人挑剔富貴不義，兒女親事多是舊姻，這會兒倒是慈父之心……”</P>
福鬆不好跟著點評長輩，隻能默默。</P>
康熙想起張英出仕三十多年，自己親自提拔，過去的那點不自在就散了。</P>
等到明年南巡，倒是可以給張英恩典，命張英來朝……</P>
福鬆從乾清宮出來，沒有耽擱，直接回九貝勒府。</P>
九阿哥得了消息，曉得福鬆從宮裡回來，再次到了前院。</P>
等到聽福鬆說了緣故，九阿哥察覺到不對勁，道：“這聽著不像是臨時差事，倒像是長差……”</P>
福鬆點頭道：“應該是如此，想要給八旗新生兒普及痘苗，總要三、五年工夫，這司儀長，九爺再推人吧。”</P>
九阿哥道：“這個倒不用費心，曹順提上來就行，原本就是給你當副手的。”</P>
福鬆道：“府裡這些人，曹順行事，確實比旁人更周全些。”</P>
九阿哥道：“這痘苗衙門是新設的，掌印幾品，你的品級升了沒有？”</P>
福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