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同行至前廳,便見本來神色坦然的墨兒和銘兒雙雙白著臉,而謝星闌的表情也不甚好看,傅靈見狀便道:“怎麽了?有何差錯嗎?”
墨兒和銘兒又一起搖頭,謝星闌這時起身道:“沒什麽差錯,既問完了證供,那這就告辭了。”
傅靈忙道:“我送你們。”
將謝星闌和秦纓送出府門,傅靈站在原地看著她們的車架走動起來方才合上院門,門剛關上,她麵上溫良瞬時間褪得乾乾淨淨,“怎麽了?”
墨兒道:“謝欽使問的太細了,且同樣的問題來回顛倒著問,奴婢和環兒答得心驚膽戰,不過小姐放心,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傅靈這才眉眼微鬆。
……
離開傅家所在的長街,秦纓立刻掀開了簾絡,“如何?”
謝星闌麵沉如水,“有兩處要去核問。”
秦纓蹙眉道:“好,事不宜遲你先去查,我也發現了傅家的一處古怪,隻是不知道是否和案子有關,若得了消息,再命人送與你。”
謝星闌眉目微深,“此事與你無關,你也無需太過費神。”
秦纓滿腦子都是案子,一聽這話豎眉道:“怎就與我無關?好歹案發在我眼前,我豈能坐視不理?”
她說完這話,吩咐沈珞道:“去最近的牙行。”
沈珞雖不知她要做什麽,還是立刻駕車而走,謝星闌禦馬在背,先令謝堅和另外兩個翊衛繼續跟著秦纓,而後才揚鞭往南邊的妙心堂而去。
見謝堅跟著,秦纓掀開簾絡道:“到了牙行,謝堅去問最近兩年來,傅家可曾發賣過丫頭小廝,若是發賣過,用龍翊衛的身份問問發賣去了何處。”
她語氣緊迫,謝堅連忙應是,待到了最近的牙行,謝堅立刻去探問,不過片刻,謝堅返回道:“縣主,這牙行的老板說,在兩年之前,傅家的確發賣過一批人,當時傅家著急,就是找的他們去領的人,這些人一半賣出了京城,一半還在京中,隻是過去了兩年,不知是否換過主顧。”
秦纓立刻問:“在京中的有幾人?”
謝堅道:“有四人。”
秦纓當機立斷,“你們三人分開去找,我回侯府等候,一旦有了消息,立刻將找到的人帶回侯府,我有話要問。”
謝堅不解秦纓要做什麽,但他看得出,秦纓也一樣想在明早之前破了這案子,他也不耽誤工夫,交代了另外二人地址,立刻便分頭行動。
秦纓回侯府候著,眼看著日頭西斜,心中焦灼一層更勝一層,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前麵兩個翊衛先回來一步,但二人毫無所獲,被買去新主人家的兩個丫頭兩年間又被輾轉賣出,如今已經難尋下落。
秦纓不由感慨這個世道奴仆的命運坎坷多舛,正在她覺得此路行不通之時,謝堅帶回來了一個年輕的姑娘,剛進前廳,謝堅便道:“縣主,這是綠禾,是當初在傅家大小姐院子裏伺候的三等丫鬟,傅家大小姐被送走之後,她便被發賣了,這兩年間,都在新主顧家裏做活,另外一家的小廝,已經被賣走了。”
名叫綠禾的侍婢戰戰兢兢地行禮,秦纓溫和道:“你別怕,讓你來是為了問問你前主子的事,你家大小姐當初被人汙了名聲,後來回府都發生了何事,你還記得嗎?”
綠禾回憶道:“還記得,是在兩年之前的簪花宴,當時小姐似乎弄丟了先夫人的遺物,然後被定北侯家那個登徒子撿去,非說是小姐贈與他的,當時鬨得很大,外麵都說小姐想攀附侯府,不守德行,我們府裏,老爺和夫人都很生氣,沒法子去找定北侯府討個說法,也等不來定北侯府上門求親,短短幾日,我們小姐便瘦了一大圈……”
“這期間,我們小姐還曾有過輕生的念頭,夫人和老爺看這樣鬨下去不成事,便想著,還不如早早將大小姐送回族地去,離開京城,這些流言蜚語自然會淡下去,奴婢記得,送大小姐走的那日,正是兩年之前的七夕節。”
秦纓秀眉緊擰,“是白日?”
綠禾搖頭,“不是,是晚上,準確的說是半夜,當天晚上大小姐也鬨了一場,隻是奴婢身份低微,並未貼身守在大小姐身邊,隻聽見內院動靜極大,到了醜時,大小姐忽然被送走了,連帶著她身邊的兩個侍婢一個嬤嬤一起被送走,老爺和二小姐親自將大小姐送出城,到天明時分才回來,老爺又氣又悲,二小姐則悲痛最甚,還為此大病了一場。”
秦纓沉聲問:“你親眼看著傅珍出府的?”
綠禾搖頭,“不是,大小姐不願走,是嬤嬤們將她綁出去的,當夜夫人不許奴婢們出來,奴婢也未能送行,唯一遠遠見過的一個嬤嬤說,大小姐像是被綁了抬出去的。”
秦纓不知想到什麽,麵色都白了一分,“後來你便被發賣了?”
綠禾應是,“大小姐回族地了,也無需那麽多伺候的人了,奴婢們便被發賣了一批。”
秦纓這時忽然又問:“你可記得兩年前的簪花宴前夕,你們大小姐可有異樣?”
綠禾回憶片刻,又搖頭,“奴婢每日也隻在大小姐院子裏做些雜活,遠遠看著,大小姐與往日無二,與二小姐也十分親近。”
這時,綠禾像想起什麽似的,“對了,在奴婢被發賣兩月以後,二小姐也曾找過奴婢,問起奴婢那段時間內,是否聽大小姐說過什麽古怪之語。”
秦纓坐直了身子,“兩月之後問你的?”
綠禾肯定的點頭,“不錯,奴婢記得很清楚,當時奴婢還想,二小姐要問大小姐的事,為何不親自給大小姐去信。”
秦纓緩緩靠回椅背之中,她眼底光彩明滅,像有了什麽不可置信的猜測,半晌,她才道:“今日多謝你了,我讓人送你回去。”
綠禾哪敢乘她的謝意,連忙退了下去。
秦纓先吩咐沈珞找人送綠禾歸家,而後又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白鴛和謝堅幾個一錯不錯地望著她,滿臉疑問卻不敢出言打擾。
待沈珞回來後,秦纓才緩緩抬眸,“天快黑了,但有一件事要你們去做,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能在天亮之前找到——”
……
亥時初,謝星闌帶著兩個證人回了將軍府,他令侍從將二人安頓在將軍府的偏院裏,一邊往書房院走一邊問:“謝堅那邊可有消息了?”
謝詠在旁道:“沒有,剛才小人一回來就問過門房了,說謝堅和雲陽縣主都沒有來過。”略一遲疑,他又問:“可要派個人去臨川侯府走一趟?”
謝星闌冷冷看謝詠一眼,“你覺得呢?”
謝詠當即知道自己問錯了話,“是小人愚鈍了,不該去臨川侯府。”
謝星闌進書房落座,眼見所有公文與證詞都整合完畢,便淡聲道:“等曲州的消息,天亮之前若消息還未至,那忠遠伯府必定咬死不認,明晨……隻能任由陛下處置。”
謝詠忍不住道:“可陛下說了,若案子辦得不好,便要革了您欽察使之位,這可是您拿命換回來的,何況多少人正等著您栽跟頭……”
謝星闌不知想到什麽,眼底露出了幾分嘲弄,“這位置我隻怕想被革都革不成。”
謝詠不解,謝星闌看了一眼外頭天色道:“等消息吧,看看其他人今夜能查到什麽,這案子龍翊衛也算儘力而為,若陛下真要處置我,我倒覺得不是壞事。”
謝詠更聽不明白,但這半年來,謝星闌說過太多他聽不懂的話了,若謝堅在,或許還會硬著頭皮問問,但他不想壞了謝星闌的心境,“是,那屬下去外頭守著,一來消息便來稟告。”
謝星闌淡淡點了頭,目光並未從夜空之中移開,他在仔細盤算如今還有什麽線索可尋,但思來想去,易得到的都被他查出,而凶手並未留下任何直接證據,這是明日公審最難突破之處。
心念一轉,謝星闌想到了秦纓,已是二更天了,謝堅卻並未回將軍府,看來秦纓今日所疑之處與案子並無關係,她的確聰穎機敏,可她不可能每次都一擊即中,她已經為這案子做了許多,他雖看在眼裏,但可惜,崔慕之不會領她的情。
想到此處,謝星闌太陽穴“突”地一跳,這個案子的真相或許會改變更多人的命運,而這一切,都是從秦纓古怪地救了陸柔嘉開始的。
“秦纓,秦纓……”
謝星闌輕喃這個名字,不明白為何秦纓輕易改變了他費儘心思也無法改變的事,而她好巧不巧的,竟還對崔慕之深情不悔。
想到“崔慕之”三字,謝星闌眼底便生出幾分厲色,再將秦纓與他的名字放在一處,便更令他心神不寧,這躁動逼得他起身站去窗前吹風,等初秋涼意拂在他麵上,他才冷靜了幾分。
等待最為磨人,醜時二刻,派出去的龍翊衛歸來,得來的消息卻無足輕重,謝星闌令其他人下去休整,自己靠在椅背上假寐。
夜色緩緩流逝,他也有幾瞬意識模糊,半夢半醒之間,一道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黎明前的平靜。
謝星闌驚醒過來,下一刻謝詠激動地進門,“公子,曲州的消息回來了!”
謝星闌立刻起身上前,待接過信箋,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他越看表情越是震驚,到最後,竟忍不住冷笑道:“好一個最守禮教的忠遠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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