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想,秦纓不禁想到了父親秦璋,同樣都在妻子亡故之後備受打擊,也同樣都遠離了朝堂,隻不過和盧旭比起來,秦璋就要顯得清心寡欲多了。
見秦纓和陸柔嘉不語,盧瓚道:“我父親如今還在禮部衙門,等大夫來了先看看,最好是無大礙……”
他話還未說完,雲竹從裏麵走了出來,“世子,縣主,陸姑娘,我們小姐醒了,請你們進去說話。”
陸柔嘉一喜,秦纓和盧瓚也都鬆了口氣。
等三人進了內室,便見盧月凝散了發髻,披著一件外袍靠坐在榻上,鴉羽一般的墨發垂在頰側,襯得她小臉愈發蒼白無血色,見三人進來,她有氣無力地抬了抬手,“快請坐——”
三人在各處落座,陸柔嘉問道:“你怎麽樣了?”
盧月凝虛弱地笑笑,“沒什麽大礙,一定嚇到你和縣主了,我這病時好時壞,有時候莫名其妙就暈了,回來吃一丸早前配好的藥便無大礙,辛苦你們送我回來。”
陸柔嘉道:“不辛苦,你在我們醫館暈倒,我自然不能放著你不管,見你無礙便好。”
盧瓚在旁道:“凝兒,你好端端的怎麽去了陸家的醫館?”
盧月凝歎了口氣,眉眼間又覆上愁緒,“我是去找陸姑娘說話的,沒想到出了意外,哥哥不必擔心,此事也莫要告訴大伯和父親,免得他們掛懷。”
盧瓚道:“父親還未回府,二叔的話……早間回來了一次,這會兒又走了,你若無礙,也不派人去告訴他了,反正他也不管這些事。”
盧月凝表情暗了暗,又看著陸柔嘉和秦纓苦澀一笑,“讓你們見笑了,我父親去歲開始喜歡上了養鳥,去哪裏都要帶著喜歡的鳥兒,像將鳥兒當做了兒女似的,平日裏也很少回府,我尋常見大伯都比見父親來得多,我從前吃齋念佛,也極少出門與貴女們走動,京中連個朋友也無,陸姑娘和縣主,還是頭次入我閨房的客人。”
她本就是一副病容,此刻淒然道明此情,便是秦纓和陸柔嘉都覺憐惜,想她早年沒了生母,後來父親又對她不管不問,縱然是國公府千金玉貴的小姐,卻連個閨中密友也無,也實在叫人覺得同情。
陸柔嘉便道:“盧姑娘若不嫌棄,可常來尋我說話。”
盧月凝聞言滿足笑開,眼底星星點點波瀾,像很感激似的,“那太好了,今日我本想命人送帖子去陸府的,可聽下人說陸姑娘這幾日常去醫館,便乾脆去醫館尋你。”
陸柔嘉看看盧月凝,又看看秦纓,“這幾日我的確常去醫館幫忙。”
見她們二人如此說話,秦纓差點要以為盧月凝極是真摯,一旁盧瓚道:“你眼下雖然醒了,待會子大夫來了,還是要讓大夫看看我們才放心。”
盧月凝點頭應下,也是這時,門口外響起了小廝的通稟聲,“世子,小姐,長清侯世子帶著林大夫來了——”
屋內眾人麵色頓變,秦纓秀眉亦是一揚,她本就懷疑盧月凝暈得古怪,卻沒想到盧月凝竟然是這般算盤,秦纓看了一眼瞬間僵住的陸柔嘉,心底歎了口氣,也好,讓陸柔嘉看清楚,才能讓她下定決心。
盧月凝似也一愣,對雲竹道:“你怎麽讓人請了林大夫?”
雲竹苦澀道:“咱們離長清侯府近,此前也一直讓林大夫給您看病的,剛才事從緊急,奴婢也沒有多想。”
盧瓚看了眼陸柔嘉和秦纓,也覺得這場景怎麽看怎麽古怪,他輕咳一聲,吩咐道:“讓他們進來吧,小姐已經醒了。”
小廝出了堂門,片刻便有腳步聲入了後堂,崔慕之一襲月白袍衫行在最前,他大抵也沒想到這屋子裏有這樣多人,剛一進門,便愣在了原地,那林大夫跟在他身後,一見他頓足,在後問道:“怎麽了世子?”
崔慕之麵上一片僵色,秦纓看的有些好笑,她先開口道:“此時時辰尚早,崔大人不在刑部衙門,好端端的怎來了國公府?不會是來找國公爺辦公務吧?”
崔慕之從前常說秦纓妨礙公務,卻沒想到被她抓個曠工現行,而這時盧月凝道:“都是雲竹不好,林大夫是長清侯府的府醫,因我們兩家離得近,我有時病來得急了,便會去侯府求助,沒想到今日慕之哥哥在府裏。”
崔慕之此刻才回過神來,“陛下令我在府中思過,因此並未去衙門。”
秦纓想到的確兩日未在衙門見過崔慕之,卻原來是因為退婚的事到了被勒令思過的地步,她彎唇,“原來如此,那崔大人來國公府算不算有違聖意?”
崔慕之麵上青白交加,盧瓚出來打圓場道:“我們兩家是世交,隻怕是下人說凝兒病倒了,慕之擔心才過來看看,慕之放心,凝兒已經醒了,並無大礙。”
他又對林大夫道:“林大夫,你幫忙給凝兒看看。”
林大夫應聲,這才上前來,一番望聞問切,最終道:“小姐這兩日是否憂思心切?在下看脈象,像是憂慮過重才引了病發,在下這就開個方子。”
林大夫不說還好,如此一說,盧月凝立刻紅了眼眶,一旁的雲竹道:“小姐這兩日的確夜不能寐,所以今日才去找陸姑娘……”
崔慕之剛來,尚不知內情,亦不解為何秦纓和陸柔嘉都在此處,一聽此話忙問道:“是在何處暈倒的?去找陸姑娘作甚?”
雲竹道:“在陸家醫館暈倒的。”
她又哀怨地道:“前日小姐去府上拜訪夫人之時,聽到了兩句風言風語,這才得知陸家……是因為小姐才……小姐回來之後便吃不下睡不著,沒法子了,今日才想去勸一勸陸姑娘,可沒想到……”
雲竹言語不詳,仿佛在說盧月凝好心去勸陸柔嘉,卻引來陸柔嘉無禮相對,這才令盧月凝病發,一旁陸柔嘉隻覺雲竹這話分外古怪,卻又找不出錯處,但她心底發慌,如坐針氈,正覺惶恐之時,身邊秦纓笑盈盈地開了口。
秦纓道:“盧姑娘是去勸陸氏莫要退婚的,也不知是否你們侯府授意,她說你們隻有兄妹之誼,我和柔嘉自然信她的,不過我倒是不知,何時長清侯夫人收了盧姑娘做義女嗎?倘若還沒有,兩府又真有此心,不如我去求太後娘娘為你們做個見證?”
盧月凝正淚眼婆娑無辜可憐,萬萬沒想到秦纓好端端的提到了收義女之上,她眼底水汽似凝結了一般,連忙道:“不……我怎敢……”
秦纓看著她,“長清侯夫人疼愛盧姑娘,崔大人又沒有兄弟姊妹,有盧姑娘這樣的妹妹豈不正好?太後娘娘此前便替忠平伯夫人收過一個義女,忠平伯夫人百年以後,那位姑娘還為她服喪守孝,當時還傳做一段佳話。”
盧月凝劇烈地咳嗽起來,眨眼功夫,便令她兩頰漫上一片潮紅,雲竹去給她順氣,崔慕之也關懷地看過去,又對秦纓道:“便是真收,也是侯府和國公府的事,不必縣主操心。”
秦纓攤手,“沒有兄妹之名,卻又行兄妹之事,這在外人看來,與私相授受有何區別?盧姑娘和崔大人都是要臉麵的人,我這是替盧姑娘和崔大人深謀遠慮啊。”
盧月凝一聽這話咳得更凶,崔慕之知道她這是諷刺,僵聲道:“聽說舊案還無進展,趙鐮也死了,縣主為何還有這份閒心?”
看了一眼外頭天色,秦纓拂了拂裙擺站起身來,“的確已經耽誤我半日功夫了,我和柔嘉都要正事在身,若有此興致,還不如去戲樓裏聽一場折子戲,崔大人既然來了,便好生照看盧姑娘,我和柔嘉就先告辭了。”
陸柔嘉唇角緊抿,雖未說話,麵上卻是少有的漠然,她看也未看崔慕之,跟著秦纓便出了內室,二人離開盧月凝的院子,等走到那鳥雀啾鳴之地,陸柔嘉才長出了一口氣,澀然道:“縣主說得對,我們今日來就是看戲的。”
秦纓搖了搖頭,“長清侯去你們府上求和,她料到你們的態度會有所鬆動,於是才有了今日這一出,她從去醫館找你開始便未安好心,這下你知道了,哪有什麽兄妹之誼?”
陸柔嘉沉沉點頭,“的確,沒什麽比親眼所見更來得真切了,也多謝她費心安排,本來聽她說母親早逝,父親對她不管不問,我還覺得她挺可憐的。”
秦纓拍了拍她肩背,“許是真可憐吧,那就讓崔慕之多照拂她,他們一個是憐惜病弱美人的君子,一個是為了哥哥費儘心思的好妹妹,可謂是一對良配,咱們可不能蹚這個渾水。”
待走出國公府,外頭已是日暮西斜,秦纓先送陸柔嘉回陸府,陸柔嘉本來還有所猶豫,經此一場,反倒看清了盧月凝和崔慕之的確多有逾越,既然崔慕之對盧月凝當真另眼相待,那陸氏便沒道理再答應崔曜的請求。
看著陸柔嘉進了府門秦纓才往臨川侯府去,她心底算著時辰,想著這功夫謝星闌能查到什麽,像福至心靈似的,馬車剛行到侯府門口,便見謝堅在門房候著。
見她歸來,謝堅立刻快步而出,“縣主,找到當年長福綢緞莊的繡娘了,那個繡娘如今在另一處綢緞莊做活,你猜不到她在哪家。”
秦纓麵露疑問,謝堅道:“巧極了,她在竇氏名下的天錦樓,就在西市。”
秦纓眼瞳微亮,“去西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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