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我打的可不是腦袋(1 / 2)





風聲像是從自己的耳邊貼過去的一樣。

在一片流動的海浪之中,白令抬眼看過去、透過層層疊疊的暗幕看向舞台的正中央。

即便是層疊的暗流也不能掩蓋住他的目光,或者說、那唯一的舞台本就已經閃閃發光到深沉的海洋都不能夠遮蔽。

當然,與其說是「舞台」、倒不如說那是一個狹窄的房間。

在房間裡麵的人白令非常熟悉,甚至於可以說熟悉過頭了。

蒼白但是還算符合人類膚色的臉上,淩亂的頭發看上去有好幾天沒洗了,散亂在額前、被汗水浸濕之後貼在頭皮上。鼻尖上還有些灰塵,眼神裡更是帶著化不開的鬱結和愁苦,看上去就跟一個創業失敗、債台高築,下一秒鐘就會從摩天大樓上跳下來的破產者一般。

在那個房間裡,一切的一切都在靜止。光線呆板地落在地麵上,風也停滯在空氣之中,一粒一粒的灰塵停止降落,停在觸手可及的位置、在燈光的照射下宛如璀璨的結晶體。

下意識伸出手,白令沒能觸及那個房間裡的光。

他的手伸過去的時候隻能夠感受著浩瀚的海流從指縫間滑過,像是被巨鳥大翼排開的雲翳,從中間整齊地分列兩層。

這個時候白令才算意識到,這並非「現實」。

但是這也不是「未來」,至少不是白令的「未來」。

因為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眼前這個場景分明就是自己還沒有來到這個世界、原世界的自己正打算把槍口對準自己的再現!

距離自己醒來也過去了兩個月了,白令可不覺得自己的能力能夠看到兩個月前還沒有發生的事情。

所以說答桉很簡單了。

第一種可能是,眼前這個場景其實是背誓者看到的未來。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背誓者本人生活的年代肯定要比白令自己要早好幾百年的,根據時間的推算、這種可能性還是有一定可取之處,比較靠譜的。

而另一種可能就比較駭人聽聞了。

那就是這兩個月發生的一切,其實本質上都是原世界的自己發生的一個「未來」。

而現在隻不過是他醒過來了而已。

換而言之,這就代表眼下這個白令不過是原本世界的自己自認為的本體,其實他本人不過是一個夢境。就像是印度神話之中整個世界都是大神的一個夢一般,一切緣起生滅都是神祇的夢囈。

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證據就是白令每次預言的時候都能夠感覺到,在預言過程之中的自己、幾乎就等同於親身經歷過的一樣。

雖然說他的本體是在海洋之下看著潮汐之後的畫麵,但是從主觀的情緒來看,身處未來之中的白令也能夠感受情緒、也有五感。他的預知未來,某種程度而言還真和荀墨本人提過的「S/L」有點類似。

親身經歷,然後保存、接著讀檔。

唯一不同的地方或許在於,白令的本體從一開始就是穩穩當當站在海洋之中了。

這也就讓他在未來如果遇到了死亡也不會真的結束生命,反而是回到那片意識的海洋之下,回歸原本的意識。

別人存檔讀檔,一個不小心在沒有讀檔之前死掉的話,那可真就是死了。而白令則是跟開了鎖血掛一樣,哪怕在未來的情況裡掛了無數次、最後都不會回饋在本體上。

所以說他和SL雖然相似,但本質還是兩個東西。

想了想,白令覺得這兩個可能性都非常的有意思。

第一個有意思的地方在於,兩個先知碰在一起之後竟然能夠共享對方看到的未來,這著實讓白令想像不到。

而第二個有意思的地方在於……

這是一個很難展開來細說的東西。

如同「缸中之腦」這種大多數情況下無法反駁的假說一樣,眼下白令是不是真正的本體、這玩意兒在他沒有從「夢」裡醒來之前,怎麼說都不算錯。

說到底自己是不是在預言未來的情況下,對於主角而言是很難證偽的一件事。哪怕是背誓者,此前也隻是懷疑自己可能是在白令的預言之中,而沒有確鑿的證據來證明這一點。

因此這個問題很難得出結論。

不過白令也沒有打算在眼下這個場合得出結論。

很多哲學家想了一輩子都沒能夠想明白的問題,沒道理他這個屍體都快涼了一半的傢夥能夠在這麼短時間內琢磨出來。他又不比那些人聰明多少,唯一值得稱道的、或許就隻有能夠多次「試錯」這一點了。

但是哲學問題又不是試錯能夠解決掉的。

所以說現在讓這種問題困擾自己毫無意義。

更何況,眼下這個舞台似乎終於要開始「表演」了。

此時此刻,狹窄房間內的空氣終於開始流動。

房間正中央,那個頭發散亂的白令看向自己麵前的桌子。

此時此刻桌子上正躺著一把漆黑的手槍。

他注視著這把手槍,目光出神、似乎是在想什麼。

就在這個白令思考的時候。

在他對麵,一個低沉的聲音從看不到的地方傳了過來:「你想好了嗎?」

麵對這個聲音,過去的白令抬起頭、露出一個可以說是難堪的笑容。

「當然,」他微微頷首,「很早之前我就已經想好了。」

手握住那把手槍,這個白令打開手槍的保險,伴隨著輕微的機括聲,原本烏黑的槍身散發出比起之前而言更加危險的氣息。

抓著槍柄,過去的白令嘆了一口氣:「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已經嘗試過太多次了,然而越是嘗試、就越是沒辦法把自己從這個螺旋之中摘出來,更沒有辦法破除這一切,」他的聲音頹廢,「哪怕是我費了多大的功夫,到最後都是無用功。甚至於我曾經做的東西,現在還可能會變成我的阻礙。」

「一切的一切都證明我錯了,預知未來帶來的並不是安全,而是更深層次的危險……」

過去的白令握著槍的手有些發抖:「我以為我能夠解決這個危險,但是沒有想到最後的結果卻是讓自己身陷令圄再難掙脫……」

說著,他嘆了一口氣:「我累了,我真的太累了。為了這個虛無縹緲的未來我付出了一切,但是又有什麼意義呢?從很久遠的過去開始我就在準備,然而準備到最後的結果卻是我會在絕望和痛苦之中死去……與其如此的話,倒不如現在就結果這一切,把這些麻煩留給下一個。」

聽著他的聲音,對麵的人陷入了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聲音才接著對過去的白令說道:「你這是在逃避。」

「逃避,是啊,我就是在逃避。」過去的白令坦然接受道,「但是無論這是不是逃避也都無所謂了。預言並不是拯救的工具,而是催促你下地獄的枷鎖。」

「我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從來就不是,我沒有那種即便是犧牲我一個人也要拯救所有人的覺悟,倒不如說憑什麼?憑什麼我一個在此之前毫無特征的人就要接受這一切,憑什麼我在沒有受到任何資源的情況下就必須要擔負所謂的『責任』?是命運?還是其他的東西?無論是什麼,最後的結果就是它選錯了人——歸根到底,我根本就無法和這個力量相匹配。」

過去的白令捏著手槍,平靜地說道:「我就是一個普通人,而拯救世界這種東西99%的人都做不到,沒道理我這個99%在經歷這一切之後就能夠躍進一步成為01%。所以說,我放棄了,不想管了。」

「現在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讓下一個人接替我,」他笑了笑,「不然的話,我還真想要把我的能力帶到另一邊去,而不是死守著我現在的人類身份。這不算難,隻要我想、利用預知未來的力量可以輕鬆做到這一切。甚至我在怪物之中可能還能混得更好——隻要我拋下沒用的良心和同情。」

將槍口抵著自己的太陽穴,過去的白令輕笑著說道:「所以說,這大概是我留給人類最後的憐憫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

他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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