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漂泊了這麼多年,從來沒碰過任何象征著團圓的東西,所以,這些年,我從不在年三十那天吃餃子,也不吃湯圓;大年初一或者中秋那天,我更是把自己關在房車裡一整天,哪兒也不去,因為害怕看見彆人的團圓和熱鬨。
我越害怕,越表明我在意這件事情,我不是不想吃餃子,也不是真的討厭熱鬨,我隻是害怕自己淹沒在彆人的幸福中,隻有孤獨和寂寞與自己相隨。
如果和任然還有她的家人一起,我也就沒有這些害怕和顧慮了,任然的性格和修養已經間接告訴我,她的父母一定也是非常好相處的人,我會在她的家裡吃上帶有親情味道的餃子,享受到如家人團聚一般的暖意,這些是我做夢都想要的,可是我不能去。
因為,我心裡已經對任然有了一種非常神聖的敬重感。
“韓潮,你喜歡吃什麼餡的餃子?三鮮的喜歡嗎?我們家後麵就有一個菜市場,什麼都有的賣,尤其是海鮮,我讓我媽去買現剝好的蝦仁,還有墨魚、黃花魚、鮁魚……咱們不吃三鮮的了,就吃我們青島最有名的鮁魚餃子吧。”
任然是真心想讓我去,所以自顧自說了那麼多,卻沒有察覺到我心裡的想法。
“不去了吧,然姐。”
“怎麼了?”
短暫的沉默後,我轉身看著任然說道:“你已經結婚了,有自己的家庭,我又是一個單身男,不適合跟你回家。”
任然笑問:“我結過婚怎麼了,你是單身男又怎麼了?”
“一個婚姻幸福的女人,一定會小心翼翼去嗬護自己的婚姻狀態,該避諱的東西一定會避諱……我不想讓你爸媽知道,你過得不幸福……你自己也不想吧?”
笑容一點點從任然的臉上消失,直至表情凝固。
“然姐,我還是跟你去見客戶吧,喝點酒也沒什麼,隻要能把事情談成。”
任然鬆開了挽住我的手臂,再跟我說話的時候,語氣已經失去了感情:“這件事情,你不去我也能談成,今天就這樣吧,有其他事情再聯係。”
說完,任然便上了自己的車,把我獨自留在了醫院的停車場……也就是這一刻,夜幕像猛獸一樣,吞噬著白天殘留的一切痕跡,然後洶湧地淹沒了這座城市,也淹沒了我。
我搖頭苦笑,任然她能不懂嗎?
可還是和我生了氣,這就是女人,感性的一塌糊塗。
離開醫院,我在街上晃蕩了片刻,吃了一碗海鮮麵,這才回了家。
我的家已經沒有淨水了,於是,我又開著它去了附近一個飯店,花了些錢,補充了淨水,然後又找了一個公廁,處理掉了最近積攢下來的汙水。
這就是房車生活最不便捷的地方,我也因此和欒雨吵的不可開交過;那天,我們將車停在了北方某個城市的服務區,外麵下著特彆大的雪,我忙著修房車的暖氣,欒雨就去處理那些積攢的汙水。
路太滑了,欒雨在路上狠狠摔了一跤,摔壞了汙水箱,汙水流了一地,我趕忙放下了手中的活兒,去攙扶她,可是她卻趴在地上痛哭不止…….br>
我以為她受傷了,下一刻,她卻自己站了起來,然後一腳踢翻了已經裂開的汙水箱,對著我吼道:“韓潮,我永遠也不會把這輛破車當做是自己的家……這個世界上,沒有這麼鬨心的家,我受夠了!”
圍觀的人太多,我的麵子愈發掛不住,也激動地衝著她吼:“每次遇到點麻煩,這他媽就不是你的家……它帶著你從南到北,看了那麼多彆人看不到的風景,你怎麼不說,它不是你的家?……你他媽就沒有一點仁義的精神,隻會過河拆橋!”
那個傍晚,雪下的很大,指指點點的人也很多,我記住了這個畫麵,反而忘記了自己和欒雨最後是怎麼停下來的。
總之,我們回了房車,關上了車門,欒雨對著車窗外紛飛的大雪一陣失神,我就在衛生間衝洗著已經裂開的汙水箱,然後又用膠帶一點點修補,直到確定不漏水。
我知道,從那天開始,我和欒雨就已經貌合神離了,之所以還陪我走了那麼久,隻是因為還愛著我,但她的心裡已經有了一雙翅膀,就像當初我離開自己的家一樣。
把房車停在一處有路燈的地方,我用盆接了一些水,便開始擦拭著房車上的每一扇車窗,車窗是一定要擦亮的,因為它就是房車的眼睛,隻有它乾淨了,我們才能看清彼此的內心,才能有所交流……在我心裡,它已然是我的朋友,這麼多年,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