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我幾乎已經看不清那個廢品收購站,再加上心裡已經對我爸的出現不抱有希望,所以終於暫時放下了這樁心事,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這頓隻有三個人的年夜飯上。
我已經漸漸忘記了外麵的嚴寒,甚至脫掉了厚重的外套,眼裡隻有熱騰騰的飯菜,還有鹿溪和喬嬌帶來的溫情,儘管她們的注意力看似並不在我身上,但不可否認的是,今天的大年夜,終於有人陪我吃年夜飯了,也終於不用一個人窩在房車裡麵,看著外麵萬家燈火,想著彆人豐盛的晚餐,手邊卻隻有一盒已經發涼的泡麵和被剝了腸衣的火腿腸。
喬嬌和鹿溪似乎已經解開了心結,反而更加珍惜雙方經營了近二十年的友情,所以她們一直在暢聊著過去的事情,而我也漸漸沉浸在了她們那段已經過去的歲月裡,聽著她們的少女情懷和喜怒哀樂……
實際上,在她們那個圈子,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以及讓她們感到印象深刻的男同學,這些男同學普遍比較出格,或者極其優秀,反正在這段漫長的交談中,沒聽她們說起某個中規中矩的同學或朋友。
巧了,在上學時期,我就是那種比較出格又極其優秀的男同學,可惜,那個時候的她們並不認識我。
回顧自己的人生,突然便有了一種感悟,一切精心安排的計劃,都趕不上一場命運的變故;我又想起了,我爸媽為了將我變得優秀,而培養我的那段過程,我在這個過程中學會了數種樂器,還有街舞,後期甚至有了自己創作的能力,可是當命運之手向我伸出來的那一刻,這一切就全部失去了意義,也沒有了用武之地。
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裡不禁因此而唏噓不已。
我有些醉了,眼裡隻剩下鹿溪和喬嬌交談時的笑容,漸漸有些聽不清她們在說些什麼;直到左小薇登上春晚的舞台,我才又回過神;這時,鹿溪和喬嬌也一起看向了電視……
我敢肯定,電視裡的左小薇絕對不是在假唱,因為她正在唱的那首歌就是我寫的,如果是假唱的話,她根本唱不出這樣的情感,何況左小薇真的是一個有演出功底的歌手,即便這是她人生中最亮眼的一個舞台,她也依然能夠從容駕馭,這是我對她的信心。
我閉上眼睛,靜靜聽著左小薇的演繹,漸漸就想起了自己在創作這首歌時的心境。
那時候家裡已經破敗,我在我爸媽的逼迫下,開始不停地找工作……
我雖然考上了985級彆的大學,但肄業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在找工作的時候,便陷入到了一種困境中,為了擺脫這種困境,我忍住內心的屈辱感,花錢找了中介,可最後卻被中介給耍了,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的我,當場和中介打了一架,對方二打一,我吃了很大的虧……
那天,我獨自坐在商場門口,買了碘伏和創口貼處理傷口,心裡彌漫著絕望和悲傷,但又不想向這種悲傷和絕望妥協,於是拚命在腦海裡想著各種歡樂的曲調,試圖寫出這首歌,可我又是一個很難違背自己心意的人,所以,曲子之中還是暗藏了悲傷的元素。
不是有心人,絕對聽不出來,所以,它竟然契合了春晚的舞台,有了一種喜慶的味道。
此時此刻,我是孤獨的,但也釋懷了,釋懷了那段不堪的經曆,就這麼靜靜地看著舞台上的左小薇,她也許懂,或許也沒懂。
飯後,我們三個人並肩走在已經被積雪覆蓋的長街上;這一次,喬嬌和鹿溪沒有像在小城那樣,一左一右挽住我,雖然我依然走在她們中間,但卻互相保留了一些距離,於是當我回頭看去的時候,我們在積雪上留下的腳印,竟然也是克製的,這種克製,似乎讓我們三個人的關係有了新的定義。
我先停下了腳步,然後對鹿溪和喬嬌說道:“馬上就要十二點了,心裡真的挺高興的……因為,最近這幾年,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過年,今天卻是一個例外,雖然吃飯的時候,你們也沒跟我說太多話,但就算是看著你們聊天,我心裡也舒服……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我爺爺奶奶還在世,一家人圍著桌子,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雖然他們聊的話題我都參與不進去,他們也不在乎我一個人是不是會無聊,但是我知道,他們是我的親人,是永遠都不會離開我的……這種安心,對我來說,真的有很重要的意義,雖然後來,他們還是相繼離開了我,但回憶起那些能夠和家人一起吃年夜飯的是場景,心裡還是充滿了餘熱……所以,今天這個年夜飯,我一定也會記住很久……不,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所以,我不是故意矯情,就是真的很感謝你們……”
一陣沉默之後,喬嬌先開口說道:“怎麼,你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把我們兩個人當成家人嗎?”
“不是家人,勝似家人。”
喬嬌笑著對鹿溪說道:“看見沒,就是這種真誠……這種表情。”
鹿溪也笑道:“你吃這一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