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趙應柔給我的並不是一個很純粹的提議,因為要以我留在天津為代價,天津對我來說,當然是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座城市,可就目前而言,我留在天津生活的條件並不成熟,雖然我已經找到了我爸媽,好似有了在天津生活的理由,可遠在小城,我還有沒有做完的事業,所以,我還不能全身而退。
基於這種權衡,我在一陣沉默之後,搖頭對趙應柔說道:“我暫時是不可能回天津生活的,如果我要領養朝朝,也是讓他和我回小城生活……”稍稍停了停,我又說道:“我不能被自己的同情心衝昏了頭腦,冷靜下來想想,我其實並不具備領養的條件,朝朝已經五歲了,正是上學接受教育的年紀,可我最近這幾年,過得一定是居無定所的生活,我沒有辦法給他一個穩定的上學環境……而且……”
“你還有什麼為難的地方?”
我搖了搖頭,終究沒有把小城複雜的局勢說出口,我怕這些話會傳到我爸媽的耳朵裡,讓他們擔心;我隻要自己心裡明白就好,現在的我,不管從什麼角度來權衡,都不適合領養一個孩子,因為我過的確實就是一種居無定所並伴隨著心驚膽戰的生活。
除非,小城那邊的事情全部塵埃落定了,而我也明確了要在哪裡生活;可實際上我很迷茫,所以才和喬嬌約定了那麼多的地方,卻沒有一個能成行的,反而讓喬嬌去了國外生活。
是,喬嬌這次的離開,可以定性為去國外生活,因為足足有一百天,每每想起這件事情,我都是沮喪的。qδ
我終於又開口對趙應柔說道:“如果讓你一個人領養朝朝,你願意嗎?”
“我一個沒有結過婚的女人,領養了一個五歲的孩子,且不說社會輿論,我爸媽那邊你要我怎麼交代?……”稍稍停了停,趙應柔又說道:“我原先想的是,你作為領養的主體,我幫你分擔一半撫養的責任……”
“不切實際的想法……算了,在我們都沒有能力做這件事情的時候,沒必要過於逞強……就讓民警把他送回戶籍所在地,讓當地政府安排吧。”
“可你剛剛明明說過,你有領養他的意願!”
“我說了,那是被同情心衝昏了頭腦……我沒有辦法帶著他一起生活,你也一樣。”
見我放棄,趙應柔的心氣突然就泄了一半,她就這麼望著遠處的朝朝,許久之後,終於向我點了點頭,示意她也放棄了領養的意願。
經曆了一次無效的溝通之後,我再看著朝朝,心態忽然起了很大的變化,我會莫名難受,莫名想起他被送到孤兒院以後的生活,他會不會變得很孤僻?會不會覺得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了在乎他的人?會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想起自己的爸爸和媽媽?
一陣沉默之後,我這才開口對趙應柔說道:“我這幾天還不打算走,能不能和民警溝通一下,讓我帶朝朝幾天?”
“好,我和他們聯係。”
趙應柔作為醫生,還是有威望的,所以民警同意了讓我帶朝朝生活幾天的請求;因為朝朝他爸已經沒有具備民事能力的親人,所以沒有葬禮,就地火化……
最後,他留下的隻是醫保報銷的八萬多塊錢;聽說,他治療的費用,來自於朝朝他爺爺死於那場工地事故後,我家賠付的錢,兜兜轉轉,失去了兩條生命之後,這筆錢就隻剩下了八萬多,但這卻不能定義為遺產,因為這八萬多塊錢,還要用於償還朝朝他爸被查出肺癌晚期之後,跟彆人借的欠款。
人財兩空,本就是一個很殘忍的詞,當落在一個五歲的孩子身上,就顯得更加殘忍了!
下午,我和鹿溪將朝朝帶去理了個發,然後又給他買了一些男孩喜歡的玩具;我們坐在海邊,朝朝一個人在沙灘上玩耍著……
直到現在,我和鹿溪都不確定,他是不是能夠明白死亡到底意味著什麼,他的情緒好像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該吃吃,該玩玩,但卻又不願意和我們說太多的話。
看著朝朝被海風吹得站立不穩的弱小身影,鹿溪終於先開了口,她對吸著煙的我說道:“你真的要眼睜睜看著他被送到孤兒院嗎?”
我忍住內心的無奈回道:“是,我跟趙應柔已經說的很清楚……我不能被同情心衝昏了頭腦,我根本就不具備領養的條件……也許,被送到孤兒院以後,會有更合適的家庭領養他。”
“他已經五歲了,有了記憶……已經不是那些有領養需求的家庭,優先去考慮的選擇……這說起來,其實挺殘酷的,就算是在孤兒院,他也隻是彆人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既然是退而求其次,恐怕也不會遇到太好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