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的這十天,天氣也有了一些變化,小城更暖和了,而那些會在早春就複蘇的植被,已經在酒店的門口抽出了嫩芽,我有些入神地看著,不禁又想起了數年前第一次和欒雨來到這個小城,滿城都是鮮花盛開的場景。
也快了,要不了兩三個月,這樣的場景就會重現……
隻是,同樣的一座城市,那種感覺卻不會再有;說起來,也真是夠奇妙的,在我和欒雨遊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這座城市就已經有左小薇、常餘利、關羽博、常天明……但那個時候,卻沒有一點交集,我不知道常天明父子是小城首富,不知道左小薇是小城孕育出的一顆明珠,更不知道關羽博的惡名;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竟然在這座城市與這些人建立了這麼大的恩怨,而欒雨卻已經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那麼,人生還有什麼是不能改變的?
“潮哥。”
我轉頭看著常餘利:“怎麼了?”
“你說這個世界上,有那種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嗎?”
“當然有,這有什麼好質疑的。”
“我也希望有,可是從來沒有遇到過……”稍稍停了停,常餘利失落一笑,又說道:“說起來不怕你笑話,剛上初中那會兒,我和關羽博還拜過把子,可不是嘴上說說的那種拜把子……那天,我們帶了公雞上了山,山上有關公廟,我們拜了關二爺,斬了雞頭,歃血為盟……他是大哥,我是小弟……我以為我們能做一輩子的兄弟,可是自從我爸坐穩小城首富的寶座之後,我們的感情就不行了……他做什麼事情,都想壓我一頭……”
“然後呢?”
“沒有然後,不知不覺中,感情就淡了。”
我沒有接話,因為我知道常餘利心中一定還憋著其他什麼話;果然,他在一陣沉默之後,又對我說道:“潮哥,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如果連一個真心的朋友都沒有,其實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所以,我很想和你做一輩子的朋友,一輩子的兄弟。”
我笑了笑,回道:“咱們也沒有喝酒,你現在跟我說這些,可是有刻意煽情的嫌疑。”
“沒有煽情……我活了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一個人真正對我儘力過……你是第一個……就我有眼疾這事兒,把我弄得特彆不自信,我跟我爸說過很多次,他不是忙就是沒時間……後來,終於帶我去了醫院,可是也沒治好,他就放棄了,再沒提過這件事情……他總是和我說,一個男人,不要老把精力放在外表上,就憑我們家在小城的名聲,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其實,我也不怕找不到女朋友,我真正怕的是心裡的自卑,大家總是在背後拿我的眼睛說事情,說是報應,說我們家太有錢了,是不義之財,所以生不出健康的孩子……我爸給與的回應,就是早早娶了一個小老婆,然後生了一對健康的龍鳳胎……可是,我心裡更難受了!”
我拍了拍常餘利的肩,以示安慰,而他已經哽咽:“潮哥,所以你能明白,你把我帶到北京去治眼睛,而且真的治愈了以後,我是什麼心情嗎?……我覺得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沒有放棄我的人,我想跟你做兄弟,一輩子的那種,就算讓我鞍前馬後都行。”
這一刻,我不自覺產生了一陣很複雜的心理活動,但最後還是化繁為簡,笑了笑對常餘利說道:“那就做一輩子的兄弟,又不是什麼很難的事情。”
常餘利也終於笑了笑,說道:“有你這句話,我剛剛說的那些就不是廢話了……說好了,做一輩子的兄弟。”
“一輩子的兄弟,不變卦。”
找了一間旅館住下以後,我好好衝了一個熱水澡,然後又叫了一份外賣,吃完了便狠狠睡了一覺;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
在我睡著的這一段時間裡,那個叫鄒暢的陪酒女主動聯係了我,問我晚上在哪兒吃飯。
我說,想去她的住處,問她是不是方便;她說,她是獨居,也沒什麼不方便的;於是,就把吃飯的地方選在了她家。
去找鄒暢之前,我和賈國盈見了一麵,小城的水被攪渾了,我們也就成了一條船上的人,賈國盈似乎也有這樣的覺悟,所以他主動要求在一個鮮有人會去的蜂場見麵。
這個蜂場是賈國盈自己的產業,建在深山裡麵,平時隻有一個聾啞人在打理,賈國盈偶爾才會來。qδ
清淨,真的是太清淨了,除了蜜蜂震動翅膀發出的“嗡嗡”聲和附近小溪的水流聲,就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