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二 冬日熙景(二)(1 / 2)

行行 小羊毛 2195 字 2023-05-20




那姑娘似乎也意識到氣氛有些古怪,沒再敢多問,疊起收在了箱籠裡。眾人散開,不過這下午的喜慶仿佛也被衝散了幾分,整個一醉閣好似鬱鬱寡歡起來。

年還是要過的。到了下午,沈鳳鳴在街坊裡轉了一圈回來,便叫了幾個少年一道把備下的酒都搬到席上。秋葵倒是閒著了,她不擅多與人搭話,就去前堂裡坐看著有沒有還來添酒的客人。

和師父住在山裡的時候,並沒什麼年節的提法,她對此從來都看得很淡。但也許現在這樣才是人間該有的樣子吧?她在心裡胡亂地想。沈鳳鳴喜歡熱鬨,也許自己從今往後——每一年,每一日的人生,都要帶著這樣的煙火氣了?

“在想什麼?”沈鳳鳴冷不丁就從後堂鑽出來,一下挨坐到她身邊,“這裡多冷啊,叫阿義來看著,我們先吃點去?”

在許久以後想來,如果當時秋葵能立時應一句“好”,然後站起身,同沈鳳鳴去了後麵,大約也便沒事了。

可秋葵沒有。她搖搖頭:“我還不餓。過會兒再去。”

沈鳳鳴便歎了口氣:“那我陪你坐會兒吧。”

程方愈那封信就是在這個時候被送到一醉閣的。信從夏家莊轉來,似乎是陸興自青龍穀叫人給夏家莊帶了信,順便把給沈鳳鳴的信也帶到了京城。夏錚當然是在禁中緊著安排皇室的大日子,並不在莊上,陳容容擔心信上是有什麼要事,便派了人不停腳地送來了一醉閣,否則這樣日子,怕是也沒哪個郵卒信差這般勤快。

倒也不是信裡真有什麼緊急事,隻不過——沈鳳鳴與秋葵無論如何想不到,這麼多日子過去,最先給他們帶來青龍穀消息的,反而是才剛回去未久的程方愈。也許他扼腕於自己未能在青龍穀陷入苦戰絕境之時與多年的兄弟友親並肩,歸去隻見瘡痍滿目,不知如何宣泄這深深的負罪與無力——這般心情他無顏亦無法與這穀中劫後餘生的任何一個人述說,因為在此刻的青龍穀,他這個左使是代教主唯一的人選——有誰敢當麵去責怪一個代教主?他們或許還不得不於悲傷和疲憊的夾縫裡絞儘腦汁反過來安慰他,與其這樣,他還不如——將滿腔悶鬱寄書於這世上最不可能迎合他的那個人,至少他們之間,什麼都不必掩飾。

兩個人在前堂的冷風裡讀完了信。天光有了點逝去的意味,炮竹聲越發密集,夾雜著孩童嬉鬨,大人高笑,好一番冬日熙景。可兩個人的麵上卻都露不出笑意來。程方愈在信裡簡單說了說青龍穀的景況,雖大多不出所料,但其心緒之鬱、言辭之沮,即便作為仇人,沈鳳鳴還是很難拍手稱快。

隻有一件事始料未及。“他說……單疾泉也死了。說……也是君黎。”他停了一停,“但那時邵大人可沒提起他們還遇見過單疾泉。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不對?”

“就算真是君黎又怎樣。”秋葵轉開臉,悶聲道,“本來就是去報仇——把自己說得多麼慘,好像是君黎的錯似的。”

“那畢竟——畢竟是刺刺的父親。”沈鳳鳴道,“原本以為顧笑夢沒了,至少單疾泉還能是個倚靠,可沒想到……若是如此,還真不知刺刺怎麼樣了。你給她的信,已寄去幾日了吧?”

秋葵不吭聲。

“怎麼?”沈鳳鳴微微皺眉,“沒寄去嗎?”

秋葵陡然回過頭來:“我就是……我就是給君黎不平。憑什麼我們獨獨要這麼體諒刺刺?刺刺不管有多難、多苦,青龍穀不管是什麼樣——不都還有那麼多人在一起嗎?可是君黎呢?他一個人都不知道在哪,你一點不擔心他,也不找他,好像他就活該自己難過?”

“當然不是這層意思,我就是……”

“你就是沒管!從頭至尾,君黎有什麼錯?如果定要分個對錯,我倒覺得——如果不是刺刺那時候一走了之,後來——至於這樣嗎?她要真將君黎放在心上,君黎受了那麼重的傷的時候,她怎麼影都不見?說什麼——她不知情,真的假的,這麼大的事,不在青龍穀的都知道,她怎麼就發現不了?就算當時不知情,過了這麼久還不知情嗎?等到爹娘都死了——還不知情嗎!”

“你彆這麼氣。即使現在知情,可——你也說了,她父母都剛剛沒了,你讓她這時候怎麼辦,丟下兩個弟弟來找君黎嗎?”

“不能嗎?”秋葵反問,“就算人不來,至少也讓人看得見她還關心君黎吧?她可以想辦法來問問,來打聽吧?你看看,就連程方愈都知道寫信給你啊,她呢?說走就走,不聞不問,把君黎當什麼了?君黎是為了她去提親,差點死在那,和她沒關係嗎?她怎麼能這麼心安理得地連一麵都不露?憑什麼——現在還要我們寫信去安慰她?憑什麼——不是她來問一問,君黎現在到底怎麼樣了?她要躲到什麼時候?”

“秋葵……”沈鳳鳴伸手撫她的臉,“你怎麼了……你明知道,刺刺不是那樣的人,她對君黎怎麼樣,你我都親眼見著,從來都不是假的。隻是她眼下經曆了什麼樣的事,旁人沒法感同身受,如果她的父母真的都死於君黎之手,至少她眼下這麼相信,換作是你,難道便沒有掙紮痛苦麼?”

“是,我就是沒法感同身受。”秋葵冷冷推開他,“我從小沒爹沒娘,不知道你們的掙紮痛苦。”

沈鳳鳴麵上微微變色:“你何必說這樣的話。”

微微一頓,他旋即道:“如果你真為君黎不平,那就更該給刺刺去信了,把一切都問清楚,不是更好?”

秋葵隻是撇開頭:“那信我撕了。要寫你自己寫。”

“你就那麼不想他們和好?”

沈鳳鳴脫口而出這句話,就知道是說錯了。可秋葵已經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冰冷地注視著他,好像——很久以前,看著她眼中那個仇人。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她的語氣宛若霜冰。

“是我說錯話了。”沈鳳鳴道,“我不是……不是那個意……”

“你就是那個意思。”秋葵一字一字地道,“沈鳳鳴,我知道,你從來都沒放下過。”

“沒有,我……”

“如果在你心裡我就是這樣的人,那我們……”秋葵注視他的眼睛,“……也就這樣吧。”

“秋葵,秋葵,”沈鳳鳴慌忙抓她手臂,“我錯了,真的是我錯了,你彆……你彆說這樣的話,我真沒有那麼想。”

秋葵沉默了一會兒,拂開他的手,輕聲道:“算了。可能我們本來……就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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