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公公垂首站在榻子旁，被李邵突如其來的發問弄得有點懵。</p>
隻觀太子神色，郭公公猜不到他的情緒，仿佛就是隨口問問而已，可若他真的就隨口答了，郭公公想，大抵是要惹些麻煩的。</p>
而他並不想惹麻煩。</p>
昨日才出了圍場的事，殿下還病著，馮內侍被帶走了，這個當口，東宮再有什麼動靜……</p>
殿下是聖上親生的，他郭公公可不是曹公公的親兒子。</p>
曹公公挑他來東宮做事，他做成了個草包，那以後可就真隻能去禦花園裡掃葉子了。</p>
“殿下，”郭公公問，“馮內侍犯了什麼事？”</p>
李邵瞅了他兩眼。</p>
郭公公硬著頭皮繼續道：“曹公公親自來帶走的，可能事情不小吧……”</p>
李邵哼了聲：“和王六年是一夥的。”</p>
“哎呦！”郭公公的臉色霎時間白了，一時後怕不已。</p>
他隻聽見馮內侍挑撥離間，並不知道對方來頭如此之大。</p>
這樣一人潛伏在殿下身邊……</p>
幸虧他與曹公公告狀了，要不然，真完蛋了。</p>
“抓得好！”郭公公道，“那等居心叵測之人，是得讓曹公公收拾收拾，不管是誰告的，都應該告！”</p>
李邵就是想弄清楚狀況，並沒有要與告狀之人算賬的意思，剛也是話趕話的、直接拆了那馮內侍的底，此刻見郭公公似乎真的驚訝惶恐，便把對他的質疑去了三分。</p>
怎麼說呢，甭管是誰，與王六年有關的人留不得。</p>
陳米胡同那兒已經吃了一次虧了，李邵對道衡、李汨什麼的，真是牙癢癢。</p>
可是，馮內侍是馮內侍，郭公公還是郭公公，李邵不可能與他推心置腹。</p>
“混進來一個，指不定還有第二個，你既是東宮總管，不如趕緊再把人手梳理梳理，免得還有同夥。”李邵道。</p>
郭公公自是應下。</p>
李邵話鋒一轉，又道：“可如此一來，我身邊缺了個人。”</p>
郭公公忙道：“東宮這一批人，還有沒有合殿下眼緣的？”</p>
“沒有，”李邵直接道，“但凡有，還能讓那馮內侍拔頭籌？還是再挑幾個合用的來。”</p>
郭公公想了想，道：“小的會稟報曹公公。”</p>
這事越不過曹公公，李邵也清楚，沒和郭公公多計較，隻道：“你說，我是不是該去探望探望徐簡？”</p>
郭公公：……</p>
平心而論，那真是太應該了。</p>
要郭公公說，不止輔國公府，連禦林那兒也得去露個麵，哪怕殿下不親自去，交代他走一趟、送些酒水茶錢，亦是個表示。</p>
可郭公公真有點怕李邵，彆好好的事情、殿下突然想出另一茬來，打人一個措手不及。</p>
“您說得對，”他先順著，而後道，“但得等您身體恢複，您帶病去探望，國公爺惶恐，聖上也不放心。”</p>
李邵撇了撇嘴。</p>
徐簡會惶恐？</p>
“行了，你退出去吧，我要歇會兒。”</p>
聞言，郭公公行禮告退，到了外頭廊下，依舊使人看護著，自己匆匆忙忙又去了一趟禦書房。</p>
事已至此，起碼得讓曹公公看到，他這人即便做事有糊塗的地方，但忠心耿耿，不敢有任何欺瞞。</p>
他到禦書房外時，下意識就覺得氣氛不太對。</p>
從禦前侍衛到內侍，各個都緊繃著，有一股山雨欲來的悶。</p>
曹公公出來見他：“是殿下有什麼交代？”</p>
郭公公眼觀鼻、鼻觀心：“馮內侍被帶走了，殿下想再往東宮添幾個人手。殿下還提了去探望輔國公。”</p>
曹公公眼皮一抬：“殿下是這麼說的？”</p>
郭公公頷首。</p>
示意他等著，曹公公進去裡頭，與聖上說了一番。</p>
聖上揉了揉眉心，端起茶盞飲了一口。</p>
昨夜操心、幾乎沒有歇覺，今日又是大事壓在心頭，格外疲憊下，不得不備了濃茶。</p>
再好的茶葉也禁不住這麼糟蹋，入口厚重得發苦，回味也沒有什麼甘。</p>
“添人手也行，讓他自己擬個名冊出來，再看著挑。”</p>
“他要去看徐簡就去，你等下再去見林璵，讓他跟徐簡打個底。”</p>
“你告訴郭內侍，朕下午又見林璵又見三公，禦前陰雲密布，讓邵兒再琢磨琢磨。”</p>
曹公公悄悄看了聖上一眼，心裡一聲歎息。</p>
聖上拿定主意的事，誰也勸不動的。</p>
挑人，再不是挑懂事的，而是挑彆有用心的。</p>
與輔國公打個底，讓他多多少少透露點有的沒的，叫殿下思量、猜度。</p>
讓殿下在未知裡琢磨，最終便是引向一個“有理有據”的廢太子。</p>
一步步安排好，走在這路上的是不知所措的殿下，可最心痛的無疑是牽著殿下的手往前走的聖上。</p>
隻能盼著，長痛不如短痛。</p>
殿下經此磨礪，能迅速成長起來，才不算辜負了聖上的一片良苦用心。</p>
曹公公應下，退出來仔細交代郭公公。</p>
前兩條，郭公公其實沒聽出什麼端倪來，可最後一條，他頃刻間就明白為何“山雨欲來”了。</p>
“曹公公，”郭公公舔了舔發乾的嘴唇，“這……圍場遇險，也非殿下本意。”</p>
說完，想到那馮內侍，他便壓著聲小心問：“真是那王六年一夥的？”</p>
“不然呢？”曹公公哼笑，“不然能把聖上氣成那樣？”</p>
郭公公訕訕：“那也不是殿下……”</p>
“識人不清，”曹公公打斷了郭公公的話，“聖上氣這個呢。”</p>
郭公公不再多言，悶頭趕回東宮。</p>
李邵沒睡安穩，反倒覺得頭痛，腦子裡似乎有根筋一抽一抽地跳，跳得他眉宇緊皺。</p>
聽郭公公說完話，李邵瞥了他一眼：“你動作倒挺快。”</p>
這是誇讚嗎？</p>
顯然不是。</p>
郭公公左耳進、右耳出，隻當聽不懂李邵的譏諷：“您挑好新人前，還是得有人跟著您。”</p>
“隨便吧，我明日去看看徐簡，”李邵說完，又問，“父皇召誠意伯與三公做什麼？商量怎麼撕開馮內侍的嘴？”</p>
郭公公硬著頭皮道：“對方一次又一次算計您，這就是在挑釁聖上，聖上肯定不能坐視不管。”</p>
李邵便沒有再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