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聞言，本想立刻過去查看，但想到死的已經死的，活的卻不知道活在哪兒，他歎息道：“你該早些跟朕說，中間耽擱了一會兒，不曉得他是不是已經逃出宮了。”</p>
徐簡便道：“晉王能脫身，此處定有內應。</p>
那內應應當是算好了時間，確定晉王差不多能出宮了才喊人做戲。</p>
臣與郡主是一塊來的，以防萬一，郡主去守備衙門借人盯住幾處宮門了。</p>
臣叮囑過南宮門上，絕對不能再放任何一人出入。”</p>
聖上聽他說完，才長歎了一口氣。</p>
等徐簡抵達這裡、與他稟明，和寧安先一步去借人，速度大差不差。</p>
當然，聖上心裡更清楚，倘若李渡真的安排好了死遁，在大牢這裡拚殺起來之前，他十之八九已經離宮，守備衙門在宮門處等不到他。</p>
李渡若最終逃出京城，想找到他就難了。</p>
而他即便不出去，京城這麼大，藏個人易如反掌。</p>
一時間，憤怒、不甘等等情緒在胸口翻滾起來，聖上努力壓了壓，問：“你怎麼會想到他假死？”</p>
徐簡把猜想先簡略地與聖上提了一提。</p>
聖上微微頷首，叫了曹公公過來：“你仔細看看，死的到底是不是李渡本人。”</p>
曹公公倏地瞪大了眼睛。</p>
聖上不會無端懷疑，曹公公意識到是徐簡說了什麼，不由看了他一眼。</p>
徐簡問聖上道：“您曾說過，李汨天生右腳有六指，所以他的遺骸不容易造假。那晉王身上是否也有這樣、能讓人一眼看出來的線索？”</p>
聖上擰眉回憶起來。</p>
徐簡建議道：“臣聽郡主說，晉王妃被皇太後安頓在宮裡。”</p>
曹公公心領神會。</p>
夫妻之間，總是更了解些細節。</p>
“小的這就使人去請。”</p>
餘下的事，不用聖上多作安排，曹公公全辦了。</p>
把“李渡”的遺體就近搬去怡福宮，死士亦搬去配殿，傷者看管起來。</p>
急召禦林往幾處宮門查問。</p>
宋僉事與那兩個侍衛先行收押，等著之後繼續審問，其餘侍衛留在這裡受禦林看管，事情結束前不得出宮。</p>
東宮門外，萬塘苦著一張臉。</p>
今晚是他值夜。</p>
身為指揮使，即便值夜也能小睡一會兒，有什麼動靜自有同知、僉事來喚他。</p>
可白天才圍了晉王府，李嶸不知所蹤，那大宅子亦是人去樓空，想要搜查他們最緊要的就是近兩三天。</p>
時間一久，怕是白費力氣。</p>
因此萬塘沒去睡，打起精神琢磨此事。</p>
不成想，沒想到那些人的行蹤，卻等到了寧安郡主登門。</p>
這叫什麼事？</p>
就算兩公婆吵架，郡主三更半夜要找人主持公道，也該回娘家，怎麼還能來守備衙門？</p>
“宮裡大牢出事了，因是晉王越獄，萬大人趕緊召集人手看出幾處宮門。”</p>
萬塘聽完，耳朵嗡嗡作響，脖頸關節都痛起來了！</p>
看宮門？</p>
圍宮門？！</p>
他萬塘吃了熊心豹子膽？！</p>
“郡主，”萬塘愁得不行，“不是老萬給您擺架子，實在是守備衙門辦事有守備衙門的規矩，您要調人得有聖上的旨意，腰牌也行。”</p>
“我不是為難萬大人，沒有聖上的腰牌，但我日常都拿著慈寧宮的腰牌，”林雲嫣取了出來，“我曉得你不敢圍宮門，事後追責惹一堆麻煩，您就每個宮門外頭、離得遠些，站三五個人盯著。”</p>
話說到這份上，萬塘還真做不了老古板。</p>
事關晉王，郡主都來借人了，他這裡推諉著、讓晉王跑了，他也沒法交代。</p>
於是，萬塘硬著頭皮答應了。</p>
其餘宮門各自去人，他自己隨林雲嫣來了東宮門外，因為這裡離大牢最近。</p>
萬塘時不時看林雲嫣，不住寬慰自己。</p>
事情是突然了點，但輔國公和郡主行事素來靠得住，誠意伯府亦然，林徐兩家皆是忠心耿耿……</p>
等了許久，宮門處遲遲不見動靜。</p>
萬塘見林雲嫣神色凝重，便道：“郡主，沒有動靜是好事。”</p>
林雲嫣道：“也許是在我們來之前，晉王已經脫身了。”</p>
他們這廂等了許久，東宮門突然開了，一隊禦林騎馬出來。</p>
領頭的看到他們，兩方迅速交換了消息。</p>
“聖上懷疑晉王假死，讓我等出宮追尋下落。”</p>
“從我們到這裡後，沒有其他人出來過。”</p>
林雲嫣抬起頭，高舉起手中火把，一一照過禦林的臉。</p>
“郡主放心，開宮門前清點對照了一遍，絕不會被人混入其中。”</p>
話雖如此，林雲嫣和萬塘等人還是仔細看了，禦林們互相也都再次認了認。</p>
禦林出發後，萬塘道：“幾處宮門八成都是一個狀況，或許真如郡主說的，早就叫晉王給逃了。我回衙門再調集人手，加強巡視，也問問昨晚巡夜的守備，是否發現了可疑之人。”</p>
林雲嫣道了聲謝，進了宮門，往怡福宮去。</p>
聖上亦在怡福宮。</p>
正殿裡燈火通明。</p>
內侍已經洗乾淨了遺體臉上的血汙，聖上湊到跟前仔仔細細地看，時不時與徐簡討論兩句。</p>
“身高與晉王一致，體型上看不出差彆來。”</p>
“五官真像，若沒有你提醒，朕恐怕就要被他瞞過去了。”</p>
“牙很齊整，和晉王一樣。”</p>
“要是沒有這一劍，他完好無損的長相……似乎是有那麼一些細微的不同。”</p>
徐簡亦在重新審視。</p>
不得不說，就是很像。</p>
比起先前在大牢那兒、火把貼麵時，此刻就更像了。</p>
光線不同，呈現出來的線條亦有區彆。</p>
太醫驗屍必定是在明亮時，對著這麼一張臉，誰會想到此人竟然是假的晉王！</p>
也就是徐簡，一開始就心存懷疑，盯了那麼久才盯出一點兒微妙之處來。</p>
這道傷口，把原本許是七成像的人，造成了九分十分，真是“鬼斧神工”了。</p>
林雲嫣入內，與聖上行禮。</p>
“寧安來了？”聖上轉過身，挪了一步，擋住了林雲嫣的視線，“女子能不看就不看吧，彆嚇著你，回頭做噩夢了。”</p>
林雲嫣其實完全不怕。</p>
她見過的血淋淋的人還少嗎？</p>
便是殺，她也曾殺過。</p>
隻是，那都是她與徐簡的秘密。</p>
在聖上看來，她還是年輕又天真的寧安，她便從善如流，退去一旁。</p>
聖上又問起宮門外狀況。</p>
林雲嫣說了一遍，又道：“您千萬不要責怪萬指揮使，他是被我硬逼著的。”</p>
聖上道：“朕知道。”</p>
正說著，外頭腳步聲匆匆。</p>
林雲嫣看出去，來人衣著單薄，隻簡單挽發，正是晉王妃。</p>
晉王妃的心神不寧全寫在了臉上，進殿時甚至還被門檻絆了一下，好在林雲嫣扶了她一把。</p>
她輕聲道謝，又看向聖上。</p>
聖上道：“你認真看看，是不是他本人。”</p>
看到那染血的底衣，晉王妃被嚇得下意識偏過頭去，緊緊抿唇又閉上了眼，過了會兒才壯著膽子又看過去。</p>
走到安置了遺體的榻子旁，晉王妃看著那張臉，很快顫著聲道：“是吧，這不就是王爺嗎？”</p>
“既是夫妻，嫂嫂自是更了解他，”聖上道，“身上哪裡有痣，可有舊傷痕，你要不敢動手就指出來，讓底下人來。茲事體大，他是生是死，嫂嫂一定看仔細了。”</p>
晉王妃眨了眨眼睛。</p>
夫妻？</p>
什麼夫妻是丈夫處心積慮謀反多年，卻把她完完全全瞞在鼓裡的？</p>
那可是謀反！篡位！是要掉腦袋的！</p>
她從未想過要當皇後，卻毫無征兆地被卷入了如此陰謀裡。</p>
不止是她，她的嶸兒才十一歲！早上還是小王爺，夜裡、夜裡都不曉得被李渡藏去哪裡了，往後日子天差地彆！</p>
還有她的娘家，近些年慢慢式微，本就為前路操心，又攤上她這事兒。</p>
李渡把她當妻子了嗎？</p>
李渡想過她和她們一家的死活嗎？</p>
他不仁，我不義！</p>
晉王妃一咬牙，道：“我可以自己動手。”</p>
說完，她伸出手去，用力拉開了那遺體的底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