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澤曾經想過,隻要馬德明不再針對他。接下來的兩年,他願意踏踏實實做一個聽話的好兵。是,新兵連的時候他有時候確實過了份,每回靜下心來想想,都恨不得扇自己兩個嘴巴子。
隻要不讓他離開偵察連。
他崇拜英雄,下連的這一個月,他看完了三部連史,他已經從內心認定了自己就是偵察兵,無論現在還是將來,他打賭他會為自己能成為一名偵察兵而自豪。
可是,馬德明不要他。
周一。
照例第一階段偵察理論室內操課。
全連點名,一排欠三班。
一大早,通訊員從車庫開出來一輛北京2020,就在營區外的公路旁,趁著部隊出早操的空檔,將三班整個打包,帶上了吉普車。然後出了營區西門崗,穿過了喀縣城區,在公路上狂飆了十五公裏,再爬下了戈壁灘,順著灌溉渠又走了一公裏,直到荒無人煙之後,遠處嫋嫋娜娜地出現了幾座六十年代的營房。
營房崗哨站著兩個哨兵,看也沒看車上來了什麽人,讓開了路。吉普車長驅直入,最後停在了一處帶籬笆院子的矮屋前。
“郭班長,我回連裏還有事,今天老連長也要走,我得去給他收拾收拾。”通訊員很客氣地說:“今天還得來個指導員,得忙一陣子了。”
“有指導員了?”
“嗯。”通訊員道:“從政治部空降下來的,菜地的情況你也了解,我就不陪了!”
四個人背著包對著那吉普車敬禮,通訊員摁了一聲喇叭,然後便就屁股冒煙,絕塵而去。
眾人的情緒其實十分複雜,雖然所有人都不願意離開,但事情早已經板上釘釘。而且年輕人大概都有惰性,菜地兵的名頭雖然不好聽,可脫離了偵察連那生不如死的訓練,卻也是一種解脫。這鳥不拉屎的菜地班,集合了全師直部隊所有單位的廢物,屬於正經散遠單位,舒服程度隻略低於油庫彈藥庫。
隻要你想,躺在菜地睡兩年,別人都不帶正眼瞧你。
這裏的日常是種菜、聊天和打屁,路口有家小賣部,賣些飲料和泡麵,順便推銷一些酒水,偶爾有新宰的羊,也會一起兜售。
營地裏也沒什麽別的要求,架口鍋,鋪張床,勉強糊口,聊以度日。
馬德明傷透了三班的心。
老郭帶著三個新兵蛋子視察了一遍自己的領地,才發現這菜地的草並沒有想象地那般瘋狂,地裏依稀還能看見去年菜地班打出來的地壟,一畦一畦,橫平豎直,大約是閒得無聊,比著繩子來打的。
倒是住的營房真的老舊,看造型,大約還真是六十年代組建的時候就有的,大部分都是磚木,牆上還能看到紅五星的痕跡。頭頂上的天花板還是當年土木混築的平頂結構,好在這鬼地方一年到頭從來不下雨,要是下雨,隻要一場恐怕就得房倒屋塌。
“湊合過吧!過兩年就要拆了。”老郭頗有感觸地打量了一番,說實話,這地方他也是第一回住,比偵察連那平房通鋪,還要古老。
不過屋子的窗戶開得大,光照充足,靠牆有一張書桌,桌上留了一盞台燈。趙澤開了開,燈泡足夠亮。
老廣小心翼翼地翻了翻鋪蓋板,表哥則又開始擦窗戶。三人就像一個月前下連去三班那樣,按照各自分工開始打掃衛生。
不過這破屋子也無甚可掃,一眼通透,簡單地令人發指。所有能放東西的地方都空空蕩蕩,抹去那一層灰土,就能用。
幾個新兵仍舊沉浸在被發配的失落感中,打掃完畢,吃了晚飯,鋪上鋪蓋,蒙頭就睡到了第二天天亮。
耳邊沒有起床號,屋外沒有跑步聲和喊殺聲,隻靜靜地從白楊林邊飛過來幾隻烏鴉,嘎嘎嘎地聒噪。走出屋來,營區裏連個鬼都沒有,所有的人都還沒起床。
這沉悶的氛圍愣是把老郭都給乾沉默了,這鬼地方,舒服地開始鬨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