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2 / 2)







子清便知她是寶貝這琴,主意已定,隻好出門去讓人備車馬。

薛宜寧親手拿著琴,出駱府去乘上馬車,前往西街琴坊。

京城幾家好的琴坊她再熟悉不過,京城被攻破後,有兩家琴坊都受了影響,一家離了京城,一家關門,好在她最常去的那家還在。

隻是新朝與舊朝不同,文人雅士死的死散的散,留下來的也是潦倒度日,少了許多雅興,這樣的年景,琴坊生意自然大受影響。

薛宜寧去時,那店內的傅老板竟還認識她,也清楚她嫁了人,笑道:“駱夫人,多時不見,我還以為如您這般聖手,竟也不碰琴了。”

薛宜寧柔婉一笑:“成親了不比以往,忙了許多,所以荒廢了,這不是就來了麽?”

說完,將琴匣打開,溫聲道:“我這琴弦斷了,要勞煩師傅幫我重新裝弦。”

傅老板看了眼,馬上道:“好,正好坊內還有些上好的琴弦,現在便讓師傅去裝,半個時辰能好。”

薛宜寧將琴交給老板,老板看著琴,長歎道:“到

底是鳴玉,這般形製色澤,見了就讓人歎服。”

說完,突然想起什麽來,說道:“夫人來得正好!”

說罷就將鳴玉親手交給修琴師傅,然後朝薛宜寧道:“前兩個月,我得了一方上品桐木,要製一張新琴,不知夫人有沒有興趣,若有興趣,我便讓斫琴師製好,三月便可拿貨。”

一邊說著,一邊引她去裏間看那方桐木。

桐木放在最裏麵,用一張絲綢蓋著,揭開絲綢,能看到下麵呈放的那一段木頭。

的確是極好的品相,這樣質地好的桐木,一定是給琴坊內的大師傅李師傅來做,李師傅的製琴技藝,十數年間,在京城都是排行前五以內。

好木頭加好師傅,製出來的琴自然價值不菲,一般人買不起,所以這傅老板就特地給她看。若她喜歡,付了訂金,便讓斫琴師按買主的想法與喜好製琴。

大凡彈琴的人,都愛收集各式好琴,她也不例外。

以前她就買過許多琴,一朝城破,故人不再,她因心灰意冷,在出嫁前夕將琴全送人了,最後隻留了鳴玉,帶到了駱家。

所以傅老板才專程和她說這事,覺得她也是大主顧之一。

她也的確喜歡。

可是……連鳴玉放在身邊她彈得都那麽少,更遑論新的琴。

暗歎一口氣,她苦笑一下,搖頭道:“罷了,俗事纏身,再沒有精力了。”

傅老板立刻道:“夫人這是說的哪裏的話,我也聽過您的琴,您還是司徒先生的愛徒,怎麽能說沒精力呢?”

薛宜寧淡笑著沒說話。

傅老板見她確實無意向,便蓋上桐木,不無遺憾道:“夫人若是不彈琴,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一連兩個可惜,可見他不是客套,是真覺得可惜。

薛宜寧心想,世間可惜的事那麽多,多這一樁也不算什麽。

等了小半個時辰,琴修好了,她試過,付錢拿了琴離開。

傅老板再次和她說製琴的事,又忍不住道:“不瞞夫人說,若是以往,這樣品質的桐木,各大名手那是爭著要,現在年景不同了,這方好木才能在我手裏壓這麽久,夫人是少有的懂琴愛琴又身份尊貴的人,您要是想要,這琴一千兩就能給您。”

一千兩,比起往日,確實是低賣了,可見琴坊的日子並不好過。

可是,如今的她,早已沒了那份鑽研琴技的閒散之心。

她道一聲歉,抱著鳴玉出了琴坊。

到馬車下,才要上車,卻見不遠處來了一頂轎子,隨行四五人,有個小丫頭在轎旁,打扮得嬌媚動人;而那轎子是粉色薄紗製的轎簾,如煙如霧,格外好看,簾子掛著,裏麵坐著個妙齡姑娘,穿著紅色抹胸與蟬翼似的輕羅外衫,拿一隻美人扇,瑰姿豔逸,風情萬種。

轎子越來越近,那女子的麵目也越來越清晰,待轎子走到琴坊跟前,女子從轎子內看向她,她在路旁的馬車下,看清了女子的臉。

是曾經,與她有過一麵之緣的沈家七娘沈惠心。

六年前她們在某位老夫人壽宴上見到,她那時初來月事,日子還不準,就在主人家後花園裏弄臟了裙子。

她和鬆月急得要哭起來,兩人都沒有辦法,正好被沈惠心見到,長她兩歲的沈惠心幫她去找了主人家的管事媽媽,助她整理好了衣裙。

後來兩個小姑娘在園子裏聊了半天,沈惠心悄悄教她這些事平時如何注意,有什麽好辦法,竟比她身旁奶娘和母親都要細致。

很顯然,沈惠心也認出了她。

她隻是坐在轎內,神色淡淡看著下麵路旁的她,而她也看著轎內滿麵濃妝的沈惠心,目中也許是驚愕,也許是憐惜,具體是什麽,她也不知道。

她知道,

這是教坊司的轎子。

日近黃昏,這個時候,許多青樓教坊裏的紅牌會受邀前往達官貴人家獻藝或是陪客,往往到深夜才回,或是不回。

而沈惠心,顯然就是去赴宴的。

轎子自馬車前走過,這時琴坊旁邊茶館外某桌客人的聲音響起。

“是沈翩翩,真是漂亮。”那人誇讚。

另一個說,“說是睡一晚得十兩銀子,真是敢要價,難不成還是金子做的……”

後麵的字眼,汙穢不堪。

兩個茶客笑得極其猥瑣,薛宜寧轉過頭去,眉目冷厲,看向兩人。

那是兩個小商販,撞到她這目光,不由心虛了幾分,瞬時就止了笑,安靜下來。

她身前的馬車,身旁的隨從,一身錦衣華緞,明顯就是個高官家的貴婦人,加上那頗俱威嚴的一眼,讓他們不敢放肆。

薛宜寧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前行,將街道兩旁的販夫走卒隔絕在外頭。

這就是哥哥說的,她至少還是薛家長女,至少是將軍夫人。

沈惠心的公公因辱罵新帝而被處置,家中女眷被送去教坊司,成為賤籍。

當日她準備和裴雋南逃,如果被抓到,大概也是沈惠心這樣的下場。

父親最後一刻選擇投誠,是單純的怕死,還是也不忍妻女入賤籍,受人□□?

她終於明白哥哥的話,要麽,她就在當日不顧一切去死,要麽,就好好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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