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來了血腥氣與各類喧嘩,或咬牙切齒,或嚎啕大哭,方寒卻隻覺心頭空蕩蕩一片。
寒風中,來自西北道的兵士,在忙碌著,收拾著大戰之後的狼藉。
遠處,有著粥米的香氣。
“招兵……”
某一刻,他的眼神動了動,走向了粥廠附近臨時搭建的招兵台。
一隊隊精銳甲士立於兩側,幾個文士正襟危坐,記錄著所有要參軍之人的姓名。
同時,也有人在高聲誦念招兵文書。
“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土不往!這裡,我們也不說什麼虛的,但凡加入我西北軍者,一年餉銀二十八兩,糧米不算,斬獲不算在內……”
“凡加入我西北軍者,訓三年,駐城一年,四年之內,不上戰場,更有武師傳授武藝!”
“若能換血四次,更可傳授中乘武學,換血七次以上,更有上乘武學可選!”
……
這年頭招兵,方寒見得多了,前幾年,定陽城內也不乏招兵文書,但如此優厚的,他著實沒有見到。
尤其是,四年不上戰場,簡直是聞所未聞。
“走,從軍!老子算是看明白了,這世道已經亂了,沒有武藝刀兵,根本活不下去!”
“乾了!”
“從軍去,憐生教殺我相親,屠我城池,此仇不報,我韓飛誓不為人!”
有一則有二,不多時,從者如雲。
定陽城內的幸存者,不過萬餘,但其中多為精壯,不一會,已有人通過,引得更多人上前。
方寒一咬牙,走向了招兵台。
……
“大難不死者,無不是氣運鼎盛之輩,如那韓飛、方寒的氣數,皆帶紫色者,若從軍,必為一方悍將。”
王牧之收回目光。
定陽城內的招兵,自然是他的意思。
沒有過多留戀,一擺手隻當是告彆,下一瞬,已落於飛鷹之上,消失在寒風之中。
略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招兵台,秦姒自然什麼也看不出來:
“王先生去的方向,似乎是……”
“水雲關。”
楊獄收回目光:
“徐老去了水雲關,定陽城之事,終歸要有個解釋……”
“徐老他隻怕很生氣吧?”
思及徐文紀那古板的麵容,秦姒微微有些緊張的看向楊獄。
“木已成舟,他老人家即便生氣,也沒有辦法。”
楊獄很平靜。
取定陽城,他是不得以而為之,可一旦取下,自然也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他不在意一城一地之得失,但攻伐此府的,還有秦厲虎、吳長白、薑五、方阿大等軍士。
正如王牧之所說,爭天下,不是請客吃飯,或許真沒辦法溫良恭儉讓……
“老大人也不容易,他這輩子,都是朝廷重臣……”
秦姒微微一歎。
“他老人家……”
楊獄微微沉默,片刻之後,蒼鷹落下,掀起大片風雪,降臨。
“汪汪!”
遠遠地,狗叫聲傳來。
近一年不見,白犬顯得十分激動,搖著尾巴,不住嗚咽著,它的體型胖了一大圈,但精神卻不太好。
一頭身懷位階的白犬,憐生教自不會苛待,不但好吃好喝供著,還奉上了大批毛順盤靚的母犬。
做了將近一年的種狗,它的精氣神消耗自然很大。
“嗚嗚!”
秦姒愛憐的摸著它的毛發,這家夥磨磨蹭蹭了好一會,突然發出低聲嗚咽。
繼而,旁邊的陰影裡,走出一怯生生的小母狗。
“小白?”
楊獄當然不意外,秦姒卻是驚呼一聲,那小母狗大著肚子,分明是懷了小狗。
“十來個月,就這一窩?”
瞥了一眼低眉順眼的白犬,楊獄踢了它一腳:
“自己的老婆孩子,自個照料。”
“嗚嗚!”
挨了一腳,這家夥卻是興高采烈,一轉身,身形變大數倍,叼著自家老婆就上了蒼鷹。
“唳~”
蒼鷹不滿的大叫,卻也默認了。
攙著婆婆,老爺子上得蒼鷹,又看了眼委屈巴巴的白鶴,楊獄微微搖頭:
“起!”
唳!
蒼鷹振翅,於諸多人的注視之下,離開了定陽城。
雲海之中,楊獄俯瞰著城下。
重傷在身的他,五感削弱良多,可也能隱隱察覺到城下的仙魔幻境即將開啟。
但這個即將,再沒有血祭的情況下,或是十年,有可能是二十年。
他自然不會在此等待。
蒼鷹之上,老爺子張開雙臂,真罡如鐘般罩住家人,消化了三殺散人的真氣,他已然逼近了熔爐之境。
“舍身印。”
靠著楊獄坐下,秦姒心中擔憂。
這兩日裡,她又嘗試了數十次,但卻始終無法撼動那舍身印,其重已超過了她所能應對的極限。
此刻,她很擔憂,害怕自己儀式完成之後,也……
“楊大哥……”
輕輕握住佳人的手掌,楊獄卻顯得十分淡然,二十載風霜走過,他早非當年遇事驚慌的乞兒少年。
“不過是些許風霜罷了。”
平靜的聲音,安撫了秦姒心中的擔憂,靠著他的手臂,她隻覺十分安心。
“定陽城,憐生教……”
再看了一眼幾成空城的定陽城,楊獄垂眸。
此時此刻,他的五感甚至無法感知三丈之外,可他的心靈卻越發的通透清明。
經由八九玄功的變化奧妙,對有些事,他甚至比之前看的更為清楚與明了。
“神器落北鬥,天狼殺憐生……”
心頭泛起漣漪。
一日夜的交談,王牧之說了很多,關於朝野、關於天下、關於武道、關於十都,
更多的,則是未來。
十都成就,借助法則之海的洗禮,王牧之的神通已進三重,所見更多。
他所見的未來,神器移位,邊關告破,天狼進犯,中原陸沉三百年……
但,也僅此而已。
窺一斑或可猜全貌,可到底不是全部,至少,那所謂的天變,到底何時到來,王牧之也未看到。
隻是,
“他所看到的未來,仍是沒有我……”
呼呼~
蒼鷹振翅,倏忽已是十裡,不過半月,已進入了西北道境內。
某一瞬間,楊獄睜開眼睛。
他極目眺望,於此處,他已可見到橫臥於大地之上的兗州城。
隱隱間,他又感受到了魁星位階的震顫。
“地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