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詩淳輕輕笑了笑,「你太高看我了,我這樣的身體狀況,不管呆在哪裡,都和坐牢沒什麼兩樣,之所以這麼做,隻是不想那個人稱心如意。」
瞿明琮蹙起眉,「那個人?」
「嗯,你應該知道吧……」葉詩淳淡笑著說,「這世上啊,有些人總是不甘心被遺忘,想要活成故事流傳百年千年,為了這個目的可以不擇手段,現在外麵人人都在謠傳,博物館裡有一件被詛咒的瓷器,曆代主人都因詛咒慘死,如今博物館的館主也不能幸免,嗬……現在我自首了,故事變成事故,多有意思,你覺得呢?」
瞿明琮默然。
他對此無法評價。
「瞿先生,我要求跟你通話,主要是想對你說一聲謝謝。」葉詩淳收起笑,輕聲說,「我女兒墜樓身亡這件事,我見過太多太多的答案,有人覺得她是為情自殺,有人覺得她心理脆弱,他們對她的情史和私生活津津樂道,卻沒有一個人相信她是真的喜歡青花瓷,你是唯一相信她的人,所以我覺得,我有必要對你說一句,謝謝。」
她說到這裡停住,微不可聞的吸了一口氣,瞿明琮意識到她預備要掛了,立即道:「等一下!……」
他追問:「丁太太,能不能告訴我你是怎麼辦到的?花盆落下時,你怎麼保證砸中的不會是自己?」
這是他和小喬合作的最後一個案
子,作案手法也是他和小喬一直沒破解的謎。
葉詩淳聽了這話卻是一笑,「很簡單啊。」
「……很簡單?」瞿明琮愣住。
「對,隻要讓他抱著我就行。」葉詩淳漫不經心的說,「我坐在輪椅上,對他說,抱抱我吧,他走過來,雙手擁抱我的身體,輕聲安慰我,我的頭埋在他懷裡,手指扯一下纏住花盆的繩子,花盆就會掉下來,然後……嘭,結束。」
葉詩淳又笑了笑,「好了,警官在催我了,瞿先生,再見。」
電話掛斷,通話結束了。
瞿明琮握著手機,覺得一切都結束了。
塵埃落定的答案,可惜,沒法告訴她了。
一周後瞿明琮收到一筆彙款,金額100萬,彙款方致電告知,丁太太以丁兆林的名義結束了百萬懸賞調查的活動,並最終采納了瞿明琮的調查結果。
王小明事務所因此又上了一次熱搜,人氣爆火。
但瞿明琮卻在這個時候關掉了事務所。
——瞿婉的狀態一天比一天差,能記住的人和事越來越少,他打算暫時放下工作,儘心儘力陪伴母親。
日子平平淡淡過著,瞿明琮覺得自己像在守護一種遲早會失去的東西,也像在等待一場,終究會來的審判。
有一天,瞿婉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時,突然扭頭看他,問:「你是誰啊?為什麼在我家?」
這一刻,一種預料已久的恐懼感從天而降,將他死死籠罩。
他突然明白了丁兆林的感受,原來被遺忘,是這樣可怕的一件事,他的愛人不再記得他,現在他的媽媽也要將他忘了。
「媽,我是你兒子啊。」瞿明琮儘力讓自己保持笑容,「您好好認認,認出來了嗎?」
瞿婉不高興的皺著眉,好一會兒才舒展開眉頭,「對……你是我兒子,你是我兒子……」
她念叨了兩句,又重新看起那百看不膩的電視劇。
瞿明琮不知道她的記憶還能殘留多少,也知道,自己終究挽留不了什麼。
就像當初,他挽留不了手機裡的小喬一樣。……
又是新的一年,瞿明琮帶瞿婉下樓散步。
瞿婉的精神狀態雖然差,腿腳卻活動自如,有時在外麵能暴走八百米,累了回家就睡覺。.
她速度快,力氣也大,保姆跟不上,隻有瞿明琮能看住她。
瞿明琮順便買了水果,樓下商戶都是老熟人,原先的事務所鋪麵轉讓了出去,現在正在裝修,門口塵土飛揚,噪音滾滾。
他帶著瞿婉準備繞開店門前那片區域,路過時,看見擺在店門口還沒來得及掛上去的新招牌,招牌上寫著幾個字:美樂谘詢調查事務所。
瞿明琮嘴角莞爾,有些想笑,沒想到盤下店麵的新老板居然也是個私家偵探。
正準備離開,從店裡匆匆出來一個年輕女孩,衝外麵搬運漆料的工人喊:「師傅!牆麵的乳膠漆顏色不對啊,你快去看看!」
女孩看見瞿明琮,頓時愣住,眼中閃過驚詫。
瞿明琮也停下腳步看著她。
他在她臉上看到熟悉的影子,卻也不太確定……
「要進來看看嗎?」女孩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用一半好奇一半期待的目光上下打量他,「新店開張,給你算優惠。」
瞿明琮看了看店名,目光又回到她臉上,「你這裡……招人嗎?」
她點頭,「招的。」
「兼職,可以嗎?」
她再次點頭,「可以的。」
瞿明琮沉默一會兒,又問:「老板……你的記憶力,怎麼樣?」
她很不屑的翻了個白眼,「我過目不忘的好嗎!」
瞿明琮看著她那不可一世的模樣,臉上浮現柔和的笑,不再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
她抿了抿唇,也笑了。
裝修工人進進出出,他和她站在彌漫的揚塵中,誰都沒有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