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繼年覺得自己怕是好不了了。
自己去了不打緊,身後事呢?妻子不說,可兒子還小,沒法頂門立戶,怎麽辦?
這一個多月來他一直在焦慮這件事,外表看著古板的他,為此寢食難安,加上病情的作用,整個人都崩潰了。
然後他覺得渾身無力,整個人就像是臨死前的那種狀態,極端虛弱。
某去了之後,妻子怎麽辦?兒子怎麽辦?
人活著從來都不自由,年少時你身上寄托著父母親人的希望,要努力上進;成親生子後,你得掛念著妻兒老小,為此你不敢生病,不敢再如以前般的衝著上官咆哮……
為啥?
原先意氣風發的你,竟然變得那麽的市儈和膽怯,恍如另一個人。
這一切都是因為牽掛。
你擔心自己丟掉飯碗,家中的妻兒老小怎麽辦。
於是你漸漸變沉默了,因為話太多容易得罪人。
而後你做事會三思而後行,因為你擔心自己承擔不起後果。
於是人人都誇讚你變穩重了。
這便是所謂的成長!
楊繼年一直在那個絕望的牛角尖裏不可自拔,直至看到了女婿。
他豁然開朗了。
咱怎麽就忘記了有個本事大的女婿呢?
這個女婿號稱大宋首富,錢多的數不清,甚至拿錢來砸人玩。至於兒子……他姐夫手中有邙山書院,號稱雜學宗師,一個題海之術風靡大宋,連遼國都在風行……
有這樣的女婿,你還擔心兒子的未來沒人照顧,你莫不是老糊塗了?
是了,老夫糊塗了。
豁然清醒的楊繼年馬上就覺得渾身有勁了,肚子也餓了,精神抖擻了……
大夥兒都很高興,就李氏看著有些惴惴不安。
禦史正在給楊繼年診脈,想最後確定他的情況。
沈安在邊上笑眯眯的和小舅子楊卓超說話,一副長輩模樣,很是慈祥。
楊繼年見妻子不安,就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李氏想了想,再看看女婿,就鼓起勇氣說道:“老人說……說是有人臨去前會和正常人一樣……甚至還好些。”
看看楊繼年吧,滿麵紅光,精神的不行,這個……真有些像啊!
楊繼年愕然。
沈安愕然。
楊卓超馬上就流淚了。
兩個禦醫一臉怒色,其中一個說道:“那是回光返照,可誰回光返照能那麽久?那是神仙!”
呃!
李氏赧然道:“不是啊!那就好,那就好!”
丈母娘看著很是疲憊,估摸著有些糊塗了,沈安趕緊說道:“丈人看著已經是大好了,您就放心吧,回頭讓卓雪回來幫襯一番,好歹等丈人好了再回去。”
“那個不行。”楊繼年中氣十足的道:“芋頭還好說,可毛豆還離不得娘呢,她哪裏能在外麵長久?”
是啊!
女人成了母親,漸漸就會變了,那些聚會少去了,那些娛樂少去了……眼中漸漸隻有孩子。
沈安說道:“您放心,到時候某帶著芋頭,讓她帶著毛豆過來就是了。”
沈安覺得自己帶兒子應當很輕鬆,於是這事兒就這麽愉快的決定了。
李氏送沈安出去時說道:“這段時日家裏混亂,也沒注意外麵,好像有人鬨騰了些事,你要多看看。”
這話隱晦,沈安卻明白了,他笑道:“汴梁現在正歡喜呢!”
李氏點頭,“大喜的日子,卻是不該打攪。”
陳福兒挖沈家牆角的事兒得處置了,否則以後誰都敢來挑釁沈家。
李氏覺得女婿很穩重,等過了這幾日再說也不遲。
沈安出了楊家,眯眼看著幽長的巷子,問道:“陳福兒家的棉花生意查清楚了嗎?”
留守的鄉兵已經來了,說道:“查清楚了,陳福兒主要是收了棉花來自己弄,最後弄成布匹出售……很是掙錢。”
棉花被沈安從北方弄回來後,逐漸成為了大宋的布匹主力。
隻是棉花普及還沒幾年,貨源緊張,所以做這個生意的人許多都發財了。
沈安緩緩行走在巷子裏,深秋的巷子裏零散著些落葉,或是微綠,或是泛黃……
沈安走出巷子,看著繁華的街道,說道:“告訴布莊,從此刻起,棉布降價三成!”
鄉兵飛快的跑了,聞小種說道:“郎君,三成下來,汴梁的布商怕是要瘋了。”
沈安微笑道:“西北收複了綏州,汴梁一城皆歡喜,在這等歡喜的時刻,不弄點動靜出來,那太平淡了些。”
他還未到家,布莊的管事林逋滿頭大汗的跑來,“郎君,果真是要降價三成?”
這不是他不相信,而是降價三成之後,棉布的利潤真心就微乎其微了。
這可是新興的棉布啊!正是掙錢的時候,哪怕是沈家的布莊價格超低,可在棉布上依舊賺了不少。
沈安看了他一眼,“某做事還要你來質疑嗎?”
林逋被嚇壞了,趕緊請罪。
沈安說道:“商場如沙場,讓你做就做,你若是有想法,可事後說話,此刻卻容不得半點猶豫,速去!”
“是。”
隨後沈家的布莊就掛出了牌子:棉布降價三成。
瞬間汴梁城就瘋了。
三成啊!
原先咬牙想買幾尺布的百姓高興的不行,然後加點錢,再買些回去給孩子做衣裳。
布莊被擠爆的同時,汴梁的布商也傻眼了。
“沈家的布莊全是人,裏外都是人啊!”
“咱們還怎麽做生意?”
一群布商聚在一起發愁,上次他們就被沈家的布莊開張降價打了個措手不及,後來跟進後也能做,但利潤卻不大如前了。
如今沈家把棉布的利潤一下拉到了微薄的程度,讓他們快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