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爽向店長致謝,然後請她推薦茶品。</P>
相親男插話道:“你不是在黃山鄉下待過嘛,黃山不是產茶葉的地方嘛,你都不懂茶的啊?你讓服務員推薦麼,她肯定推薦貴的咯。”</P>
秋爽心道:老天爺,一個男人,講話這麼多瑣瑣碎碎的語氣助詞。</P>
嗯也不是,一聽就討嫌,和語氣助詞其實關係不算大,主要還是輸出的內容。</P>
秋爽沒有與相親男立刻進行目光交流,隻翻著茶單,慢條斯理道:“朋友,現在這個年代,不興對兄弟省市一口一個‘鄉下’地叫了。至於貴不貴麼,我看這裡的價格,都蠻實惠的。”</P>
餐飲業的店長,眼力多老道,一咂摸就曉得了女客的態度,也看出來這倆多半是相親局。</P>
店長於是熱情地對秋爽道:“我給您推薦一個雙人套餐吧,茶的選擇,有祁門紅茶、黃山毛峰、年份老白茶、鐵觀音,四選一。另外配有時令水果、蟹粉小籠、雞湯餛飩、蜜餞乾果。一套178。”</P>
秋爽剛要說聲“好”,相親男就搶先開口道:“你剛才不是說送我們乾果點心的嗎?那還要什麼套餐,就給我泡壺西湖龍井,然後多加一個杯子。加個杯子十塊錢對吧,你們這一行的行價。”</P>
店長躬身道:“我們店是十五塊。”</P>
“要貴百分之五十?憑啥啦,你們開在外灘啊?你們是華爾道夫的分店啊?”</P>
店長笑而不爭。</P>
跟奇葩爭,爭不過的,還要被投訴。</P>
秋爽也努力忍住,不想在點單的時候就甩臉走人,回頭不好和老領導交待。</P>
她於是衝店長道:“就按照先生說的上茶吧。”</P>
店長如釋重負地離桌。</P>
相親男看看鄰桌的餛飩碗和小籠碟子,對秋爽輕聲道:“幫幫忙噢,一個套餐要快兩百塊。我就算它一壺茶七八十塊,已經考慮了店租和人工成本了吧?剩下的小籠餛飩零食的,要一百塊嗎?你看隔壁桌子已經上菜的,量那麼少。”</P>
秋爽點頭:“你說得都對。”</P>
內心彈幕:反正我也忍不到午飯時間的。</P>
手機響了,恰是“紅娘”領導,姓田,比秋爽大十歲的女乾部,現任秋爽單位的人事處一把手,內部傳言明年要升局長助理。</P>
“田處,啊是,我們已經坐下了,嗯對對,在聊在聊。”秋爽應付道。</P>
電話那頭的田處,卻似乎油然而生一種普渡眾生的使命感,以及,品鑒男性的高度自信感。</P>
“小秋,第一印象怎麼樣?是不是非常實在的男生?我跟你說哈,田姐是過來人,最清楚,什麼樣的男人,適合做老公。那種要麼文藝要麼憤青的,都是在浪費你寶貴的青春。你現在36歲,青春還有幾年啊對不對?現在和你一樣單身的男人裡,就要這種紮紮實實會過日子的,接地氣的,才配得上那麼優秀的你。你好好和人家聊聊哈,你們倆都是985畢業的,又都在體製內,那共同語言,肯定多。哎唷,我講著講著,又像在局裡開會了,不羅嗦了,就這樣噢小秋,大姐等著聽你們的好消息。”</P>
“好的好的,謝謝田處,周末愉快。”</P>
秋爽掛了電話,相親男也放下手機,開始猛烈輸出自己的個人信息。</P>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我可不是普信男,我這樣才40出頭、編製穩定、有房無貸、未婚未育、爺娘分開住的本地先生,那在相親市場裡,絕對屬於要被女人搶破頭的。</P>
秋爽抱著“相親是一場人生修行”的態度,儘量表現出聆聽的禮儀。</P>
就在憑著共產黨員的信念,也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相親男的手機響了。</P>
“喂,仁和茶室你找不到啊?找不到你問我乾什麼啦?是你送外賣還是我送外賣?我沒空和你廢話,你不按時送到,我就退款加差評!”</P>
相親男陡然高起來的嗓門,惹得附近幾桌的客人紛紛側目。</P>
秋爽則驚訝地問道:“你點了外賣?是吃的外賣?”</P>
相親男笑容得意:“不是吃的,還能是什麼?我點了小楊生煎,送到這裡當我們的午飯。我報給你聽,金秋回饋熱賣爆款,冬陰功雙人套餐,海鮮冬陰功生煎4隻,大蝦經典生煎4隻,老鴨粉絲湯1份,現熬雞湯小餛飩1份,總價55元,會員紅包免費膨脹,無門檻抵扣9元。所以,實際我隻付了46元,是不是比點這家店的套餐,劃算多了?我們AA製的話,一人23元,你微信支付寶轉我,都可以。”</P>
相親男說得一氣嗬成。</P>
秋爽被這種神操作,啊不,神經操作,震撼得懵了。</P>
但很快醒過來,明確反對道:“外帶食物怎麼好在人家這裡吃?這樣吧,等外賣送到了,我來買單茶費,然後我們到旁邊公園去吃,幾步路很近的,今天太陽也蠻好。”</P>
相親男鄙夷地看著秋爽:“一壺茶收88塊,竹杠已經敲到天上去了,還不能在這裡吃幾隻自己花錢買的生煎嗎?這壺茶剛剛泡開,龍井再淡,也起碼能再喝上兩個小時。小秋,我們是消費者,是上帝哎,你怎麼搞得來自己像奴隸一樣小心翼翼的啦。喲,那個應該就是我這單的外賣員。”</P>
相親男說著,立馬站起來,往門口正在打手機的黃衣外賣員走去。</P>
眼觀六路的店長瞧見,上前道:“不好意思噢先生,我們這裡不可以點外賣進來吃的,我幫您先保存在水吧好嗎?”</P>
相親男口吻蠻橫起來:“沒有這種道理的,你這樣的話,我現在就打消費者保護熱線。”</P>
秋爽連忙趕到門口,一麵說著“好的我們不會在店裡吃”,一麵代替和店長對峙的相親男,去接外賣員手裡的塑料袋。</P>
看起來想趕緊交單、遠離是非之地的外賣員,剛轉過身,就聽到秋爽在身後喊他的名字。</P>
“胡戈?”</P>
……</P>
傍晚,起風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