妒生惡(2 / 2)







鐘行簡回身,視線落在江若汐扭動的手臂上。

石階死匿無聲。

許立疾步趕至,見倆主子對峙,遠遠避開。他自小跟著鐘行簡,印象中頭一遭見主子發了這麽大的火,脊背沁出一層冷汗,暗自替夫人叫苦。

心中有股酸澀的無名火,在周身一點點延展。

剛才盛怒之下生出將屋內一乾人等活埋的念頭,可他了解歐陽,相信自己的妻子。

然而,卻有個無形無影的毒蛇,引誘他差點失去理智。

眉間聳峰緩緩舒朗,鐘行簡攥著江若汐的手輕輕鬆開。

“攥疼你了?”他嗓音低沉,似是從喉間吟出的嘶啞。

江若汐晃一晃腕,眉頭短促一皺後,嘴角勾起禮貌的笑,“沒有。”

江若汐繞過鐘行簡,登車欲離開。

車輪晃動,簾幕輕飄,車窗外,鐘行簡單手扶韁騎馬伴她相走。

荷翠疑惑,“夫人,世子也要回府嗎?這個時辰,世子難道不去官署?”

“你沒看世子方才生氣了。”菊香憂心,“夫人,世子不會要押您回府興師問罪吧?”

“不知。”江若汐閉目養神,盤算著要做多少筒車。

他心裏想什麽,難猜。

與其惴惴不安,不如到時見招拆招。

馬車行至鐘府門前,江若汐走下馬車,鐘行簡卻還坐在馬背上,

垂眸看她,“官署還有公務,你自行回靜塵院吧。”

特意送她回府!

江若汐真的不懂他想什麽了。

聞言,江若汐福身踏進門庭。

身後,一道幽深的目光,送她緩緩沒入遊廊儘頭,才驅馬趕往官署。

從官署離開,已然日薄西山。鐘行簡未回府,而是著人回府告知江若汐,他去了城西惠安寺。

荷翠正忙著收菜碟,驚呼,“世子朝堂上又遇見難事了?”這是江若汐之前總結出的。

他去禮佛,不是信佛,而是有事時,心得安寧。

有事?他的事隻因朝堂吧。

“不知道。”江若汐答得平淡。

上一世,每次遇到鐘行簡去惠安寺,江若汐皆坐立不安,整夜無法安睡,費勁千辛萬苦去前院打聽些消息,無他,隻想替他分擔一些。

可前院嘴嚴,經常不得原因,愈加心神難安。

今夜,江若汐做了會筒車,早早摟著馨姐兒睡下了。

月光初升,照著斑駁的前路,鐘行簡驅馬飛馳於林間。他白日官署事多,縱然天大的事,也隻能到惠安寺靜坐一夜。

惠安寺主持慧能大師聽聞鐘行簡到來,並未驚訝,驅身來到他常駐的禪房,鐘行簡剛用過一些齋飯,已然淨身燃香坐定,

慧能大師推門而入,他也未動分毫,隻是眉間微微蹙起,似是壓著一層愁緒。

“施主,可又遇到難解之事?”

聞言,鐘行簡神色未動,緩緩睜開雙目,黑眸裏看不見光,鮮有的迷茫與混沌。

“我心不靜。”

幾案上佛香的煙輕輕擺動彌漫。

“阿彌陀佛。”慧能坐定,“不是風動,而是施主心動。”

鐘行簡目光遊離在輕煙之上,不定。

屋內寂靜安寧,隻剩略顯砂礫感的嗓音劃過空氣,

“我心中生了惡,有了私欲。今日在那裏,我分明知道妻子與他沒有半分逾矩,可仍被輕易挑釁。我手上有血,不怕沾染。”

音落,滯停在半空。

慧能:“所以,施主心中不能度過的坎阻,是什麽?”

長長舒了口氣,月光稀疏,屋內沒有點燈,慧能的嗓音似是來自天際,又似從鐘行簡心中發問。

在這尺寸禪房,是天地之間鐘行簡唯一可以叩問本心之地,

關住自己,又打開自己,

隻在方寸之內。

江若汐看他時靈動的笑,看他時卻清淡疏離。

搜索內心,揮之不去的,全是江若汐的身影,

江若汐從未出現在這方寸禪房,今日卻肆意而瘋狂地侵占了他所有身心,令他內心狂亂地無法自抑,

鐘行簡雙手抓在幾案邊,青筋暴起,輕煙飄忽抖動……

他心裏有過不去的坎。

是妒忌。

妒生惡。

答案,這次鐘行簡悶在了心底,第一次沒說出。

因為過不去,平複不了。

第二日晨光熹微,鐘府和官署同時收到信:世子告假。

在無人踏足,沒有齋飯、用水,鐘行簡呆坐在禪房,從日出到日落。

隻求內心平靜如初。

唯有此,才能用最理性的判斷,做出最正確的決策。

朝堂風雲,一步踏錯,滿盤皆輸。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在此刻的崇政殿,昌樂公主不等通報闖了進來,她本進宮跟皇帝哥哥說不嫁,卻聽說他正在擬旨,所以,闖進殿內,把寫到一半的旨意撕了,

揚得滿殿都是。

宮裏正派人來請鐘行簡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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