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罰(1 / 2)







受罰

踏入房中,昌樂公主倚在門邊的博古架旁警惕地凝睇他,

見歐陽拓兀自走到書案上,拿起連同聖旨一起交給他的那把戒尺,回身看她,

“公主,請近前。”

昌樂公主不動。歐陽拓未催促她,斂起笑,靜靜站在那等她。

兩人就如此僵著。

不知過了多久,昌樂趟著腳慢慢往前移動,她知道歐陽拓,下定決心要罰,不罰,這事過不去。

隻是,每走一步,心口處的酸楚便加重一分,湧動成淚珠蓄滿眼眶,

很委屈很委屈。

她想起那個質問他的夜,他喜歡卻不能娶的決絕,想起初見他時的那份移不開眼的怡然清澈。最後,又想到自己本應高貴的公主身份,猛地抽搭下,把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

直到在他麵前一臂遠的距離駐足,左手在身後擰著右手,臉腮鼓囊囊的,眼巴巴看向歐陽拓。

在他麵前,她本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是需要擁在懷中悉心嗬護的小女子,

都怪鐘行簡,舉薦他為太傅。

才有了今日這般情形。

此刻,隻有這樣咬牙切齒的記恨,才能抵消她的委屈和害怕。

一步之遙的歐陽拓似是換了個人,那樣明月清風般容和的人,此刻眉宇間也好似添了些鐘行簡才有的清定,嗓音裏磨有砂礫,

“公主,官家授我太傅之職,讓我教授殿下,可公主昨日竟逃學而走。教不嚴,師之惰。我理應先自罰三尺。”

“啪”得一聲沉悶的脆響,抽的昌樂眼前發昏,

她被這莫名而來的自罰嚇得夠嗆,一記戒尺一道深深的紅印,對自己都如此狠辣的人,對她定然也不會徇一星半點私情。

昌樂公主下意識後退一步,大有奪門而出的架勢。

可惜,歐陽拓沒給她這個機會,眼神喝住她,“我的錯罰完了,現在要罰公主的錯。公主可服?”

眼底殘留的淚水順勢而落,昌樂啜泣著,哭得梨花帶雨,委屈又無助,似是山間即將被風雨拍打搖搖欲墜的花,

“歐陽~”

她嗓子生痛,隻能呢喃出這句話。

“公主不要哭,請回答我的問題。”歐陽拓語聲仍是那樣輕緩,卻是閻羅殿上最無情的閻羅。

酸氣如開閘的水,一波波往眼眶彌漫,昌樂雙肩顫抖,聲音很小,“服。”孱孱弱弱似無所依傍的殘花。

“既然公主知錯,那麽,也罰公主三尺。”

她像是一個被宣判的犯人,一寸寸伸出背後的手,鼓起最後赴死的勇氣。

隻是,預想的痛感沒有傳來,歐陽拓嗓音清潤,

“公主是我歐陽拓相護之人,這三尺,由我替公主領受。”

半刻後,昌樂公主都沒從震驚中緩過神,不知道是什麽感覺,周身的寒意似被一點點暖化,即使立於崖邊,亦能有人撐傘相護,

縱然是電閃雷鳴,又有何懼。

*

店麵重新開張在即,江若汐送回昌樂,徑直去了林晴舒她們房間,

路上,經過她與鐘行簡所住房間廊下。好似隻是路過一個無人的房間,江若汐目不斜視,倏忽而過。

馬場平日隻用於短暫休憩,且昌樂每次也就帶兩三好友前來,房間並不是很多,一下子來那麽多人,隻能相互湊在一起休息。

屋內書後那雙黑眸,仍在這兩步之間,落了一份心念在她身上。

薄唇緩緩抿直,他好像確實從不知如何與妻子相處,也沒想過,是以,她如今想什麽,她的喜好一無所知,更別提閨房之樂。

江若汐進門時,她倆已經鋪紙合計。

見她進門,招呼坐下,鐘珞兒感慨,“大哥居然不反對咱們在外拋頭露麵開鋪子?”

“我沒告訴他。”江若汐漠然回答。

“大嫂!”二人皆是一陣不可思議的驚呼。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大哥竟然不知道!我說方才大哥怎麽沒教育咱們一頓呢!這可怎麽辦?”

“沒事,有我呢,如若他問起,就說是我的主意。”

不說,是因為江若汐以為,指不定還到不了那日,他與她就不相乾了。

林晴舒和鐘珞兒哪肯江若汐獨自攬責,為這事,爭了起來。

卻被不輕不重的幾記戒尺聲打斷。

隱約聽到三聲。

鐘珞兒吞了口水,“公主真挨罰了!不過聽著好似不重。”

“如何不重。”林晴舒因著方才擔責的事,現在聽到這聲,心中猛突兩下,“咱們與公主那屋中間隔有兩間還能聽到聲響,如何不重。”

如果世子知道她們私開店鋪的事,指不定怒氣有過之,無不及。

林晴舒心中剛念此事,又傳來三記戒尺聲,登時嚇出一身冷汗。

默了許久,直到確定再無戒尺聲傳來,反而有朗然講學聲,三人才紛紛舒了口氣。

“雨一直下,秋水橋衝垮了,咱們還不知道要在這裏呆多久。”鐘珞兒小臉一皺,犯愁,“還是和大哥一起困在這裏,又無事可做,怎麽辦呀?”

用午飯時,江若汐聽到昌樂公主受罰的經過,狠狠替她捏了把汗,“還好,還好,是歐陽先生。”

昌樂深知她意,“還好不是鐘行簡對嗎?”

如此挑釁的話,昌樂公主刻意提高了些嗓音,恰被剛剛踏門而入的鐘行簡拾進耳中,

甩過來一記冷峻的眼刀。

昌樂別過眼,暗地吐了吐舌頭,湊到歐陽拓身旁,問他,“你罵他了沒有?”

歐陽拓側過臉,用扇掩住嘴,應道,“罵了罵了。”

昌樂公主誌得意滿地朝鐘行簡揚了揚下巴,可鐘行簡沒再看她,而是蜻蜓點水般掃過江若汐臉龐,靜默工整地用飯,

一切仿佛回到最開始的模樣。

隻是,江若汐臉上拿捏的疏遠的距離,讓他平複了一上午的內心,又落進一粒砂礫。

用飯時無人說話,各人吃得都極快,三名女子下午無事可做,跟昌樂一起去聽學。

雨慢慢變得淅淅瀝瀝,

到了傍晚時分,許立回稟,秋水河水位落了不少,許是上遊落雨也變少了,他探好了路,可過河。

沒什麽好收拾的,幾人穿了鬥笠,各自牽了自己的馬,一路向京城方向騎行。

行至秋水河畔,歐陽拓將昌樂公主從她的馬上帶過來,兩人一馬率先渡河,經過鐘行簡身側時,朝他意味深長看了一眼。

鐘行簡似是照葫蘆畫瓢般,也向隨之而至的江若汐伸出手,“我帶你過河。”

江若汐視線若有似無地落在手上一瞬,旋即唇角和煦,“不勞煩世子。”

驅馬直踏入河中,安穩踏過。

依賴,本也隻是為了傳達愛意。

誰不是獨自過了十幾年,誰又離不開誰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