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呢?”(1 / 2)







“若我不呢?”

黑雲如霧,一點點彌漫上天際,微光斂起鋒芒,青藍色的片雲似要陷下來。

鐘行簡忙碌一整日自官署而歸,將手裏的馬鞭扔給許立,信步跨進府門,直向書房走去。

不一刻換了身雪青的直綴,輕雋的氣質,趁得那寒肅的眸眼如人間煙火裏的一抔冷月。

剛坐在書案處拿起一個空白劄子準備寫,一道纖弱的身影跌進屋裏,哭得顫顫發抖,

“大哥……”鐘倩兒眸眼通紅,滿框淚珠,淅淅瀝瀝往下落,靠在葉婉清肩頭,櫻桃小嘴昵喏著,哭出聲,

“大哥,嫂子太過分了,她欺負我。她命人帶了一大群婆子把我和我的人打了。”

說著,把惜白的纖手伸過來,幾道長短不一的口子赫然滲著血,做不得假。

鐘行簡滿腦子都是要寫的劄子,驟然被哭聲打斷,試圖繞到書案後牽鐘行簡的袖子,鐘行簡先一步將袖子收下。

手撲了個空,收回來又捂起臉哭了起來,“私庫今日進貢租子,往常大哥都讓我挑的,我今天去挑,大嫂竟然派人把我打了出來,不過是幾件東西,大嫂就這麽舍不得,一件都不肯給我,她生不出兒子都這麽囂張,等她哪日生出嫡子,府上豈不是沒了我的容身之處。”

鐘行簡的眉心便這麽皺了起來,壓根一個字都沒聽清楚,他這人最不喜聽女人哭,幾乎是下意識站起身往外走。

“大哥……”鐘倩兒轉身追去,見鐘行簡目不斜視,步伐穩健,求助地望著葉婉清。

葉婉清自是要幫的,她往前邁了一小步,剛巧擋在鐘行簡出屋的路上,鐘行簡腳步微轉的功夫,她掐頭去尾,添油加醋道,

“表哥,也不怪倩兒妹妹哭得如此傷心,倩兒妹妹說往年表哥最疼愛她這個親妹妹,私庫有了什麽好東西,先緊著倩兒妹妹挑,如今私庫易主,這規矩說變就變,表嫂不問青紅皂白,叫來四五十個婆子欺負自己的親妹妹,這麽嫩的手都被蹭破了皮,看著都疼。”

鐘行簡眉心依然緊皺,葉婉清察言觀色地很小心,話鋒轉了轉,

“表嫂替表哥掌著私庫,私庫裏的東西給不給誰,她理當說了算的,怎麽也是親妹妹,說開便是,何必真的上手呢。”

鐘行簡回府的路上已經收到趙管家命人送的信兒,他起初隻當是女兒家的小打小鬨,沒想多理會,照例回書房處理公務,

其實,潛意識裏他也會認為他的妻子會將這些事情處理得極好。

卻沒想到竟會鬨得這樣凶,鬨到了他麵前。

往年在他眼裏平和寧靜的後院,漸漸撕開了一個大口子,淩亂而情理摻雜的雞毛蒜皮、雞飛狗跳就這樣揚在他麵前,

他沒說話,眼神涼涼地看了鐘倩兒好一會,這個嬌縱卻還算安分的妹妹,怎麽又和妻子鬨出了矛盾。

清官難斷家務事。

他今日被迫要理一次家務,各執一詞,沒什麽道理可言,說不上誰對誰錯,

似乎考量的隻有他心中的天平向哪邊傾斜一分。

他隻能耐住性子,“你嫂嫂為什麽不願意給你?”

租子送進府裏,以江若汐的行事作風,倩兒來要必定會給,何至於動起手來。如果江若汐真的不給,其中必有緣由,

而以鐘行簡對這位親妹妹的了解,她先找茬的可能性比較大。

鐘行簡在等鐘倩兒的回答。

深邃的眼眸盯得她小臉煞白,鐘倩兒半天說不出話,氣焰弱了九分,重又嗚嗚咽咽地哭。

葉婉清湊過去拍拍鐘倩兒的背,反過來嗔怪鐘行簡,“表哥嚇壞妹妹了,哪個就有個給不給的,不過是看表嫂想不想罷了。”

鐘行簡薄薄的視線落在葉婉清身上,似是此刻意識到這個表妹似乎摻和他的家事過多,

越了他的界限。

麵頰被烏雲後透下的日芒映得明淨如玉,眼底卻微有些冷意,

“葉表妹,我不認為外人有資格過問我的家事。”

聞言,葉婉清眼眶裏瞬時蓄滿了淚,卻不滴下來,小女兒的姿態問他,

“表哥,在你心裏,我就是個外人,對嗎?”

眼睫微顫,淚水在這一刻順著臉頰緩緩流下,哭得無聲卻分外楚楚可憐。

鐘行簡唇角抿直,幽深而冷淡的眸子靜靜凝視著葉婉清,似是在俯視殘渣的碗底。

他嫌她臟了。

屋內瞬時遇冷。

荷翠此時在廊下求見,“世子爺,夫人請您去靜塵院用晚飯。”

“知道了。”鐘行簡轉身走上遊廊,身後傳來鐘倩兒壓抑不住的顫音,

“大哥不替我做主,我去找父親和母親。”她哭聲不大,卻極有穿透力,

鐘行簡揉揉額角,扭頭隻看向鐘倩兒,“你跟我來。”

獨獨把葉婉清扔在那裏。

沒人注意到,葉婉清今日是特意打扮過的,她穿著束腰絳紗複裙,勾勒出玲瓏有致的身形,柳眉彎黛,櫻口含春……

沒人在意。

看著急匆匆離去的幾人,有那樣一瞬,她氣餒而絕望,即使是吵架,他們也是一家人,而自己,是個外人。

也隻有那樣一瞬,是他們把她推上這條不歸路,卻沒給她個好前程,

她投奔而來,理所當然,他們本就應接納她,

他們憑什麽不管。

*

兩人先後進了靜塵院明間,明間裏還有林晴舒和鐘珞兒,鐘倩兒短促地皺了下眉,以為是江若汐故意找人震場子,這才發覺自己勢單力薄,

她不帶怕的。二房幾個人全加起來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菊香斟了茶,鐘行簡接過淺淺抿了口,擒在手心,鐘倩兒沒接茶,坐在鐘行簡對麵,冷冷開場,直奔主題,

“大哥的私庫你是想變成自己的吧,你是不是連母親都不打算孝敬了。”

江若汐手裏捏著圓扇,往圈椅裏靠靠,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待我盤過貨,再請世子定奪。”

私庫的東西她大體翻過賬麵,與她攢得田莊鋪麵相比,不算出眾。

鐘倩兒可不這樣想,唇鋒帶諷,“得了吧。私庫的東西哪件不是精挑細選送來的,你還需要盤什麽?不過是想讓我挑你剩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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