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走近她的心(1 / 2)







如何走近她的心

夏光通過鏤空的雕花窗欞,射入屋內,形成斑斑點點的光影,

鐘行簡靜坐於案後,一身淡雅青衫,身姿挺拔,宛如鬆柏,自有一股不可言喻的清冷之氣。

隻這一眼,葉婉清便深深沉陷進去。

這個人本就應該是她的,幾年前就是她的。

可命運造化弄人,隻有一步之遙。

一絲刺鼻的香氣湧入,鐘行簡抬眸望來,麵容清臒,眉宇間凝聚的超凡寧靜,驟然結成冰霜,

那雙深邃的仿佛能洞察世間萬物的黑眸,看見葉婉清時,閃出一絲不耐,

“你來做什麽?”

葉婉清佯裝未看出端倪,柔和輕笑,“我做了碟點心,送來請表哥品評。”

捏著露水蕩在荷葉上的嗓音,腰肢搖曳著朝他走來,

一碟淺綠近乎剔透的葉狀點心出現在鐘行簡麵前,是艾葉糯米糕,這碟點心他隻有在江若汐院中見過。

“表哥,我聽說大表嫂擅長做這個點心,我聽著有趣,也做了來,請表哥嘗嘗是不是這個味。”

鐘行簡未動,他垂眸在一塊塊小小的點心上,想起那日的參湯。

心中無端升起一絲挫敗。

葉婉清每一次自以為是的模仿,好似都在指責他不了解妻子、不關心妻子。

向他叫囂,你瞧,你是分不出口味區別,也感知不到江若汐與其他女子的不同。

隻要是端淑穩重、掌好內宅的一個女子都可以成為他的妻子,

都可以取代江若汐在他心目中的位子。

江若汐可不是隨隨便便一個人就能模仿和替代的。

不知不覺,江若汐已經在他心中紮了根,以前不自知,現在他漸漸發覺自己的內心,也明白她的付出、心性,

甚至小脾氣。

斷不會有第二個女子能擠進他的內心。

鐘行簡收回視線,眸眼淬出冰,加沉語氣道,

“時令已過,艾葉已經不是時令之物,以後不要再送。”

葉婉清心思也算靈通,兩三呼吸後便品出話中意思。

她雙目激紅,一副泫然欲泣的低姿態,

“表哥真的這樣絕情嗎?”委屈又無助,似是山間被風雨敲打搖搖欲墜掉入深淵的花。

葉婉清嗚嗚地哭著,拽住鐘行簡的袖袍邊,渾身沒了絲毫力氣往他身上靠,嗓子也憋得生痛。

任哪個男人見了這我見猶憐一番,隻是鐘行簡今日就要做辣手摧花之人,

他冷漠地抽回衣袖,葉婉清掀翻在地,眼淚如泉湧出,

“我之所以允許你投奔府上,是看在姑奶奶的麵子上,看你一介女子帶著孩子無依無靠,如果你再做這些無用無果之事,別怪我無情。”

不等葉婉清再嬌媚哭訴,鐘行簡厲聲喝道,“許立,送客。”

屋門大開,許立阻斷葉婉清視線,逼她出門,“表夫人,請!”

葉婉清雙目幽森,搭在胸腹間的手掌掐出指痕。

不留一句出門。

剛踏出屋門,便聽見背後冷沉的嗓音,“許立,去領十杖。”

因為被她闖入書房。

鐘倩兒剛巧路過,看見葉婉清衣衫不整奪門而出,撞到她身上。

腦海深處,一個記憶中的畫麵闖進來,

也是一個衣衫淩亂的女子,從父親書房裏哭著跑出來。

緊追而出的,是母親痛徹如駭浪驚起的痛苦斥責聲從房裏傳出來,她第一次見父親母親吵得那麽凶。

當日晚上,母親上吊自殺。

夜色如墨,月隱星稀,一盞孤燈搖曳在漆黑的窗欞旁,映照出母親蒼白而無生氣的麵龐。

淚珠無聲地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濺起狂亂的巨浪,她失去了母親。

還好範氏被救回來了。

這段記憶在她心中撕裂出一道深沉的溝壑。

“葉婉清,你在做什麽?”她幾乎是不可思議的,如當年母親的難以置信。

偽裝被撕開,葉婉清清淡回道,“就是你看到的這樣。”淚痕還掛在臉龐,她卻理直氣壯。

鐘倩兒唇色慘白,“你,你,你怎麽能做這樣的事。”

葉婉清冷笑,“不然呢?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生下來就在國公府的嫡小姐,幾年前,你父親非要給我主婚,我以為找到一個有前途的讀書人,結果呢!他死了,你們就要把我扔到一邊。”

“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葉婉清如原野裏嘶吼的母豹,淒厲的吼聲貫穿蒼穹,

“我不甘心這輩子就這樣,我不是棋子,用時拿來不用棄掉,這貴婦圈她們可以,我為什麽不能擁有這樣的門第和富貴。”

“憑什麽我不可以!”

這刻,葉婉清無論說什麽,無論猙獰或無助,鐘倩兒都再看不起她,“那你也不能找大哥,他是有正妻的。”

葉婉清也不再掩飾不屑,“你不是不喜歡江若汐嘛,讓我當你的大嫂不好嗎?”

鐘倩兒語氣不善,“我是說,我大哥大嫂如果和離。”

江若汐再不濟,現在也是她的大嫂,縱然她不想承認。

“我會讓他們和離的,或者休妻。”葉婉清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背影堅決又不拖泥帶水,與她平日的嬌作全然不同,

葉婉清在這一刻感覺自己完全不認識這個和自己玩的挺好的表姐了。

那之後的某天江若汐在路上不小心遇見鐘倩兒,兩人目不斜視,擦肩而過。

鐘倩兒駐足轉身,忽得開口,“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是,也別讓別人打敗了。我大哥這樣的男子,京城很難找的。”

江若汐回身看她時,她已經順著青石板路走遠,

樹影搖曳,隻有清風吹過,江若汐恍惚一瞬,以為剛才隻是自己的錯覺和幻聽。

那個“別人”指誰?

江若汐隱約覺得鐘倩兒好似知道了什麽。

*

馨姐兒生辰這日,靜塵院異常熱鬨,一大早,荷翠菊香給她穿上新做的衣裳,吃了長壽麵,院子裏每個人都為她送上禮物,

前一日,江若汐讓馨姐兒送了請柬,讓她自己做主邀請她喜歡的人參加生日宴。

馨姐兒送了兩個,一個給了瑾姐兒,一個給了五爺鐘行遠。

江若汐問原因,馨姐兒道,“瑾兒陪我玩,五叔叔對我極好,他說話很輕很溫柔,他還知道很多事情。”

孩子的世界極簡單,誰對她好,她便親近誰。

荷翠問,“你怎麽沒請你爹爹呢?”

馨姐兒小腦瓜搖得像撥浪鼓,“爹爹太凶了,不像五叔叔一樣同我說好多話。”

不喜歡誰,也會光明正大說出來。

菊香扯過荷翠,小聲提醒,“別提世子的事了,世子八成又忘了馨姐兒生辰。夫人沒說要請,何必自觸黴頭。”

菊香說得沒錯,往年這日,江若汐都會打理妥當,鐘行簡隻管接到邀請,到靜塵院陪馨姐兒吃生辰宴已是賞臉。

當然,還要看這日鐘行簡的行程,如若官署有公務,等到幾點就不得而知了。

生日宴最後,馨姐兒拿著金豆子扔到人堆裏,瑾姐兒、潤哥兒和妾室孫氏生的端澤,還有些小廝婢女婆子,都跑來湊賞,

甚至還有葉婉清的兒子李端木也聞聲而至。

江若汐隻當沒看見,長輩的事,何必牽扯孩子,何況馨姐兒這樣開心。

玩了一日的馨姐兒早早睡熟,睡夢裏還在咯咯笑。

有前院的小廝捧著金豆子回去,鐘行簡碰見時,才知道今日是馨姐兒的生辰。

那刻,他才恍然察覺自己如今的處境又怪得了誰呢!

他幾乎沒有真正關心過妻兒。

隻心安理得認為她們就在那等他,依賴他,有事會遞過話來尋求他的庇護。

卻未曾念過她倆。

他翻找出一件禮物,走到靜塵院外,剛要叩門,寢室的燈熄了,

夜風無聲,搜刮在心尖上所有的暖意。

她們根本不需要他。

赤裸裸的失去恍如一把鈍刀子緩緩地,一道一道淩遲著他的神經,

月光從雲後緩緩隱出,在他周身暈出淩亂的光影,心中的落寞和挫敗如毒草般瘋狂撕長,

他不是個合格的父親,也不是個合格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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