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界三生(1 / 2)







柳維揚站在桑樹林邊,負手而立,衣袍翩翩,像是入了畫。

顏淡突然想起一句話來,任是無情也動人。不管是邪神玄襄,還是神霄宮主柳維揚,他便是這樣靜默地站著,就有一股內斂的華光。好似在他身上,看不到迷茫惘然,隻有不斷追尋前路的堅毅。

柳維揚沉默了一陣,忽然說出一句古怪的話來:"在青石鎮的古墓裡,你感覺到我的氣息,就能知道我不在三界之內。而你動手的時候,我也知道,你同我是一樣的。"

顏淡望著頭頂的一串串飽滿的桑葚,半晌才道:"你說的不差,不過有一點還是不一樣的,我後來自願入了妖籍。"

因為太孤獨了。

這麼多年,沒有遇見過一個和自己一般的同伴,還不如一團空氣,一滴水,她什麼都不是,完全遊離在三界之外。就算有一日,她不再活在這世上,也沒人會知道。

"我也沒有感覺到你的氣息,你那天沒有用咒術,而是凡人的武功。"顏淡轉過頭看著他,認真地說,"我做不到你這樣,我那時同凡人處在一起,可我還是覺得自己是不一樣的,沒法子,那種異樣的感覺根深蒂固……我時常睡不著,很難熬……"

柳維揚轉過頭看著另一邊,輕聲道:"那有什麼用,我連自己是誰都記不起來。"

"如果說,我是說如果,你是邪神玄襄呢"

"無憑無據的事,我從來不會去想。"他語氣平淡,"我是不是邪神玄襄,那又怎麼樣。"

顏淡忍不住反駁:"怎麼能說無憑無據那時候,血雕的反應不就很奇怪了麼剛才南昭也說了,你身上有邪神的血脈,而玄襄同你長得那麼像,你覺得這隻是巧合而已"

柳維揚倏然轉過頭來,一雙眸子還是淡然而不動聲色:"那是你的推測。你雖能推測出沈怡君他們的事,卻未必能猜到彆的事。"

顏淡瞪著他,兩人對視片刻,無奈從氣勢上她就差得太遠,隻好放棄:"好罷好罷,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其實你是不是玄襄,和我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如果有什麼想法,方便的話就和我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到你。"

"陶紫炁把我逼進魔相的時候,她說過,她是九曜星之一的紫炁星使。"

顏淡抬起手指叩了叩下巴:"紫炁星使是九曜星中唯一的女子,他們平平常常的也沒什……啊,對了,就是計都星君了!當年仙魔之戰時候,天極紫虛帝君和計都星君是最先見到邪神玄襄的,這兩位仙君最後連屍首都沒找回來。"她頓了頓,又補上一句:"計都星君也罷了,那紫虛帝君真是可惜了。我那時在天庭修行過一陣,所有見過紫虛帝君的小仙都說他風采翩翩又博貫古今。"

"是麼。"柳維揚出神了一陣,又問,"那你呢,怎麼會遊離出三界之外的"

"啊,我"顏淡呆了一下,不知他怎麼突然把話鋒轉到自己身上,隻得尷尬地笑,"這個麼,其實我本是天庭小仙,後來犯了天條,要上天刑台。你也知道嘛,天刑台上走一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能不能活得下來還不知道呢,然後我就逃了。"她停頓一下,見柳維揚還等著她往下說,隻得硬著頭皮講下去:"後來我才發覺,我找到的那條路居然是輪回道,下去後就是七世輪回,地府名冊上缺了什麼就頂上,萬一這些年都少些蟑螂臭蟲王八的話,那我豈不是會被人恥笑於是我放棄仙籍,才沒有去輪回七世,但這樣一來,就遊離出三界了。"

柳維揚默然不語。

顏淡來回走了一趟,忽然道:"說起來,青石鎮古墓最後一間石室裡的那幅山水畫可是你畫的麼"

柳維揚微微頷首。

"你還記不記得那畫中的地方是在哪裡"

"……不記得。"隻是腦中會有這麼一個模糊的印象而已。他踏破千山萬水,連一些偏壤小鎮都沒放過,至今也沒有尋到畫中的那個地方。

顏淡歎了口氣:"看來你我的經曆會有對得上的地方了,你畫的那個地方是在冥府。"她看著柳維揚的神情微變,便耐下心來解釋:"我說的冥府,就是凡人常說的陰曹地府。生死場,夜忘川,黃泉道,其實那裡景致很美,不是凡人說得這般可怕的。而你那幅畫幾乎畫得一分不差了。"

"我脫離仙籍之後,就到了冥府。我用了八百年的時間渡過夜忘川,很多一起渡河的人,等到岸邊就把前塵全部忘記了,然後再世為人。可我忘不掉,也離不開冥府……"顏淡籲了一口氣,慢慢皺起眉,"又過了很多很多年,我終於找到從冥府回凡間的路,但這千年之間,我的修為全部荒廢了,就成了現在這樣。"

柳維揚嘴角微動,正要說話,隻見顏淡倏然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經地說:"我可以懂你的感覺,不過儂翠姑娘真的很配襯你,你就從了吧。"

柳維揚一下子甩開她的手,扭頭大步走開了。

顏淡笑嘻嘻地看著他的背影:"柳公子,剛才對你說的那些話,我連對餘墨都沒說過。這種事實在太丟臉,你千萬不要說出去。"

柳維揚腳步一頓,回過頭微微一笑:"待我再想想。"

他最常有的表情就是沒有表情,再要麼就是甚悲涼的苦笑,而這一刹那的笑意,宛如薄冰乍融。

顏淡摸摸下巴,不覺想,之前嫌棄柳維揚死氣沉沉,平日連話都沒一句,現在看來還不算那麼討厭。

顏淡提著一串飽滿深紫的桑葚,蹲在小溪邊洗。洛月一族雖然已經衰敗了,卻還遠遠沒到最慘不忍睹的地步,等到了那腰是腿、腿像腰的地步,她把柳維揚賣出去的時候也難免會心有歉疚了。

眼下情形,柳維揚隻怕是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完全身不由己。她不過是順應情勢罷了。

她那串沾著晶瑩溪水的桑葚,美美地咬了一口,餘光突然瞥見兩個頗為熟悉的人影,立刻把手上的桑葚給丟在一邊,笑逐顏開地撲過去:"主公主公!還有師兄,你們——咦"

唐周走上前,一把將她緊緊抱住,淡淡的氣息拂過她的鬢邊。顏淡頓時僵在那裡不會動了。幸好他很快便鬆開了,仔仔細細地看了她一會兒,微微笑道:"看來你倒沒受什麼傷麼。"

顏淡自認為臉皮也算是磨練得厚

磨練得厚了,居然覺得臉熱:"看來還是我運氣好些。"她轉頭看了看餘墨,嚇了一跳:"餘墨,你的左眼還能不能看見東西"他眼角的傷,比她那日見到的似乎更重了,已經紅腫起來。

餘墨伸手碰了碰,淡淡道:"還好,就是有點費力。"

顏淡鬆了口氣,喃喃道:"能醫就好……"她伸手扶住餘墨,輕聲說:"我借住的地方就在前麵。"

唐周看著他們,隻得問:"柳兄呢我們雖差不多一起摔下去,那時整座山已經翻了一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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