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的話聲響起。
“雖然稱不上完美無缺不過應當能派上一些用場吧。”
薄皮鋪攤在滿足與疲勞交錯的臉孔前方,上麵刻畫了被細膩、栩栩如生地再生的d的麵容。
☆☆☆
基裏漢一離開商會的地下室後,立刻轉向自宅行去。
一如所料,少女在吐出所知的一切情報後,便痛苦萬分地死了。
高燒和痛苦的臨死掙紮讓讓他心滿意足,縱然他的心情變得想前往旗下的一間色情賓館,但在那
之前卻有件事非做不可。
進入建於城市南端的豪宅後,他並未前往主宅,而是朝座落於近兩千坪的庭院角落,卻依然顯得十分龐大的獨房走去。途中,不知其數的漆黑獸影自樹叢中四麵逼近,但或許知道了是主任馬上又走開消失。
輕巧踏過路石,他來到釘有鐵柳釘的木門前,手輕輕按了上去。
咿呀一聲,門毫無窒礙地打開,他為此一咋舌,說道:
“真是群傷腦筋的家夥。”
之後像是又想到什麽似的微微一笑,走入屋內。
甜美氣味猛地撲鼻而來,是香水同媚藥調和而成的香氣,濃烈到如果是普通人隻要一聞到便會感覺頭昏目眩。
在門後的寬敞大廳中,裏邊的牆上安有數扇房門。
基裏漢為走進任何一扇,於大廳正中央打了聲招呼。音量不大,語氣也不凶惡,聲音仿似機械一般。正因為這話是由這名怪異男子口中說出的,所以接下來他所陳述的內容可說具有極為特別的含意。
“我是基裏漢。艾伯特先生、曉鬼先生。莎蒙小姐、辛先生、茨先生,有人在嗎?”
過了一會,每扇門後都傳來了回答。
“啊。”
“在。”
“在啦。”
“嗯。”
“……”
第一個聲音厚重、第二個聲音是女聲、第三個年輕響亮、接下去的那個沙啞。可回答順序不一定與呼喊的順序相同。每個聲音聽來都像由所有門板後一齊傳來;相對的,也會讓人不禁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了。是讓人摸不著來源的聲音。
特別異樣的是最後一個聲音。
那顯然是野獸的喘息聲。
基裏漢對此毫不訝異,說:
“發生大事了。”
他隻是把臉朝著每一扇房門。
“有個女孩到了我關照的古董店去,委托鑒定一顆小珠子。那玩意是個了不得的東西。不、就連古董店老板也搞不清楚它的來曆。他是個書癡,在閱讀很久以前的古書上很有用。書上關於這珠子隻有一行——聽說是這樣寫的——”
基裏漢一呼吸後說了句話。
緊閉的房門背後沒有發出聲音,然而確實傳來了驚愕的波動。
“所以它對你們又沒用。”
基裏漢說著,語中充滿一種執念。
“但卻對我有用,而且是十分有用啊。”
某人在某處笑了起來。那是嘲笑。
“的確如此。那東西正好符合你的興趣嘛。可別第二次讓我看到那模樣喲,醜死了。”
另一個聲音說道:“那麽、你要我們怎麽做?”
是誘人到會令人打哆嗦的女聲。
“那女孩是在芙羅瀾斯村得到珠子。我希望各位去那裏找顆新的珠子回來。原來是有個小偷把那顆珠子偷走了。雖然現下叫人趕緊去抓了,但老實說還不曉得拿不拿得回來。”
看來,基裏漢——這個人性蛞蝓似乎連這點也預料到了。就在這時的前一刻,鬨區的小巷一隅中,三個人間的悄靜死鬥方才展開。
“噢——”
沙啞的聲音長長地說了:
“那小偷是那麽厲害的人嗎?”
“我的一名保鏢認識那家夥,他好像會用奇特的法術。那男人在西北的邊境地區也很有名,叫托托。”
“原來如此。”
年輕的聲音感歎道。
“我也曾聽說過他。他有個綽號——記得是叫作‘顛倒逆反的托托’。小心一點的話,應該也不是不能收拾的人。”
“還有另一個原因——我所以不找手下,而特意拜訪了即使是在邊境也大名鼎鼎的各位,自然不用說,是因為和貴族有關的關係。各位應當知道芙羅瀾斯的由來吧。”
“芙羅瀾斯的貴族是嗎?”
沙啞聲喃喃說著。
“那是千年前的事囉。”
基裏漢一點頭。壓住下頜的鋼環發出齒輪咬合聲。
“正是如此。如今那裏的生活情況,大概仍舊是個北方的漁夫小村。隻是,那女孩說今年夏天貴族會自大海而來,村裏的長老們似乎正鬨得不可開交。”
“從大海來的貴族?”
女子的聲音響起,宛若鈴鳴。
“哈哈、真蠢。雖然我們還不知道貴族的弱點。不過水是他們的天敵這種事可是連小孩都知道的常識。”
“不能一概而論。”
如此說了的,是厚重聲音的主人。
“試著從那塊土地的由來想看看就知道了。那裏一種和詭異的傳說糾纏不清啊。過了一千年,謠言總算用家裏來曆不明的東西換來些小錢才來的。嘿嘿、真可憐。她家的爺爺可能知道什麽,卻沒告訴親人。若是先問問那老頭珠子的所在或是得到的方法,說不定會比較快。”
“好吧。反正與貴族為敵也蠻有趣的。那麽、危險的報酬是什麽?我們可沒有像你那樣惡心的興趣啊。”
對年輕聲音的詢問,基裏漢毫不遲疑地說:
“會對替我帶來珠子的人,讓渡我的所有土地和財產。我會先立下內容如此的字據。無論是誰,帶回珠子的人隻要去費雅林格律師那辦手續就能得到了。”
“把那珠子帶回來的人是兩個的時候呢?”
女聲問道。聲音出奇低沉。
“兩個人就平分,三個人的話就三份,就是這樣。”
聽見基裏漢閃動的語氣,五個聲音為此激顯得愈發熱烈,此外還有個殘忍冷酷的語聲響起。
“其他知道珠子的事的人有誰?”
厚重的聲音如此問了。
“隻有那女孩的姐姐——叫做蘇茵的女孩。另外還有兩個人,可是其中一個在對珠子動手的途中被宰了;另一個萬萬沒想到好像是我的客人。沒錯、現在這時他應當正要抵達傲克斯。”
傲克斯乃是基裏漢經營的酒店。
“那人也和這次的事有關係?”
“不曉得,要看他本人的意思。我隻是以前在交際時有招待過他而已,這人也和普通人稍微有些不同。——叫做庫羅洛古教授。”
所有的聲音停下。
過了數秒。年輕的聲音說道
“‘顛倒逆反的托托’之後是‘庫羅洛古教授’是嗎?——比起貴族,這家夥更有趣啊!”
語氣充滿興奮以及戰栗。
“不對、還有一個人。”
聽到這鄭重的聲音後,基裏漢你那迥異常人的表情浮現動搖神色。
“就是殺死另一個對珠子下手的人是誰?——為什麽你沒說?難道是認為我們會有所顧忌?”
“嗯。”
基裏漢點點頭。他全身僵硬,一邊發出機械聲一邊退後數步。
因為承接了劇烈憎惡的照射之故。
若要成為一地區的老大,必須要讓有名的戰士、保鏢、獵人成為食客,滯留身邊,充分照料他們飲食、戰鬥、消費的欲望。於一旦被卷入麻煩的場合,能召集多少高手一事不僅代表老大的地位,更是攸關性命。隻是,食客的實力愈有名,脾氣的火爆程度也愈會水漲船高。倚仗他們即等於同懷抱萬分危險的炸彈。
憎惡的情緒驟然消失。
令人發寒的笑聲從所有房門後流出。
“哈哈哈……還真給你騙倒了呢。”
“一點也沒錯。——喏、基裏漢先生,別裝模作樣了,告訴我們那家夥的名字吧。”
“好的。”
基裏漢喜不自勝似的渾身抖震。
“是吸血鬼獵人‘d’。”
此時,一切動靜皆儘消失,宛如全員變成
了死人。
過了好一陣子——
“有趣嗎?”
連基裏漢詢問的聲音也在發抖。
“有趣。”
這是第五個聲音。
然而,先前在門後應答的分明就是野獸的低吼。難道門後是操縱妖獸的人?
“不是這樣可就麻煩了喲。”
基裏漢恢複了平常的語氣說著。
“放心吧,那家夥隻是救了那女孩而已,對珠子的事毫不知情。況且,他隻是徹頭徹尾的冷血動物,除了被委托的工作以外全部莫不關心;他的工作也是之限於打倒貴族,插手的可能性不到萬分之一。——請放下心在明天出發,旅費也會讓人在今晚準備好。”
“我要現在離開。”
年輕聲音說了。
“不論哪個都不是能等到明天的好貨色呢!我隻想比別人先一步下手。我現在馬上出發。”
“我也一樣啊。”
“我也是。”
“我也相同。”
“我也要走了。”
基裏漢的表情扭曲另了起來——由於開懷大笑之故。若說有一種笑容誰都不想看到的話,這就是了。
“和我想的一模一樣。旅費在這裏。”
基裏漢從口袋中取出長方形黃金卡扔到地上。
“這卡隻要是在北方的邊境,不論在哪家店都可以使用。要是不方便的話,能在任何一間銀行換取現金。——萬事拜托了。”
說完這些,基裏漢轉身離去。
儘管於關上玄關大門的前一刹那,在背後有了活動的跡象,但他隻是默默走向主宅。
深夜的寂靜早已降臨豪邸內。家人正在熟睡。
基裏漢不住發出刺耳聲響,來到走廊深處,爬上樓梯。寢室位於二樓。他再往上爬了一層。此處不論家人或手下接不準進入。
有扇鐵門堵塞在樓梯的儘頭。
他取出鑰匙開門。
走進去,打開電子燈,環視包圍自己的空間。
房內有某些地方會讓人想到工廠。
工作機器、鋼鐵、塑膠等物料連落腳的空間都沒有。
在房間正中央橫躺著一個漆黑團塊。
基裏漢凝望它的眼神中湧現出像是感慨的東西。
“好不容易啊、長吧。”
人形蛞蝓以熱切語調說道。
“終於,我的願望要實現了。可以告別這種肮臟工作和那些爛人了——和你一起離開。”
一旁的桌子擺有酒瓶及酒杯。
將酒不斷倒往杯子的同時,基裏漢的眼睛來回望著團塊與天花板。
這房間有圓頂狀的天花板。有一道紋路沿著弧麵橫貫過天花板中央。
將酒瓶喝得一滴不剩後,基裏漢走出“工廠”。
走下樓梯後,正想邁開腳步時停了下來。
一個黑影佇立於走廊尾端。
基裏漢一麵想——是該死的小偷嗎?但馬上呆若木雞。
因為發現自己將那看作黑影乃對方身穿黑衣之故,也由於耀眼奪目的玲瓏美貌。
“你……”
他甚至連質問都忘了,隻是在喃喃自語。
“……就是d先生是嗎?”
“用魔蟲螫咬名叫葳玲的女孩的人是你?”
聲音與容貌同樣清麗。但總是如此,由於恐懼之故,基裏漢卻連一根手指也無法動彈。
隻有舌頭能動。
“你……為什麽……來這裏?聽我說……你一下……就和那女孩分開了……院子裏的警衛犬呢?”
為了排開冷汗,人形蛞蝓眨了好幾下眼睛。
下一瞬間,d已在他眼前。不知他是何時動作,仿佛就像連寂靜以憚忌讓距離煩擾俊美青年。
“難不成……你也……要那珠子?”
這意味著是他使用蟲毒從葳玲那取得自白。
銀光水平斬過頸部。
火光四散。
d拉回長劍。
“真可惜呢。”
基裏漢用手撫摸頸部的鋼格。
“這東西是用傑拉姆鋼做成的,可是去‘都城’特別訂作的喔,即使是鐳射光切開一公厘也要花掉一小時。”
風颼颼地吹過喉嚨。
脆硬聲響在他腳畔悠悠響起,是保護頸部的鋼格落地的聲音。
基裏漢覺得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倒不是沒做好。”
d靜靜說了。
“被‘語部’螫咬的人會痛苦無比地過了三十分鍾後才死去。”
長劍再一橫閃,收回鞘中,基裏漢望著整個過程。
他的視野劇烈搖晃。
在猛然傾斜、染為一片深紅的視界裏,漆黑外套的身影飄然遠去。
直到d的身影走下階梯消失無蹤為止,基裏漢始終呆立原處不動。
首級和胴體間僅以一片皮膚相連,鮮血從傷口不住如泉噴湧。
基裏漢的雙手嘎唧嘎唧地動了起來,抱住懸掛於身體右側的頭部後笨拙地舉起,兩個切口重疊了起來,但即使如此鮮血仍從變成一線的傷痕中繼續迸冒。
“痛死了……媽的……”
首級說話了。
臉朝向後方。
“糟糕……弄反了……痛……痛死了……”
雙手將腦袋向右轉了180度。這次由正麵看來有點向左偏。
“算了……這樣就行……好痛……才光是這樣……還死不了呢……”
如此說著的嘴唇泛出紫色,臉色變成白蠟色。
基裏漢在若是一般人早就斷氣的狀態下緩緩改變了方向,開始再度攀爬樓梯。
或許是、機械裝置增幅了瀕死的力量,他辛辛苦苦地開了門、走進房間。光是這樣便已近乎奇跡。
“馬上就行了……再撐一會……媽的……竟然在這裏給我發軟……痛死了……簡直像死了一樣……這種痛苦我可不想再有一次……媽的……d這王八蛋……給我等著吧……”
接下來,維持著用力扶住腦袋的姿勢,城市的老大一邊發出嘎唧嘎唧的怪異臨終呻吟聲,同時朝黑色物體走近。
數分鍾後,隨著馬達不快的低吟聲,天花板的紋路開始變大。
黑色紋縫讓拂曉的蒼茫滲入,不久,紫色曉雲奔流的天整個開展於頂上。
★★譯注1:“語部”本指日本古代以講述傳說、故事為職業的氏族。